又或許,在祁夜良心裡,把解裁春假手于人,比失去她本身更令人痛苦。
送完貨品的齊天申回到家,揭開了弟子隐藏的秘密。
她抓了把亂糟糟的淩虛髻,有點難以言喻。扁塌打結的長發在與手指的糾纏中,一下被扯得脫落。于發根處斷裂,在手頭團成複雜的漩渦。
小孩靜悄悄,一定在作妖。辛勤的勞苦大衆的經驗總結規律,誠不欺我。
她這師父當的失職,沒閑心理會小的,也沒功夫料理大的。如順道購買的盆栽,擱家裡一擺,随便長長,便祈願他們能做路邊頑強生長的雜草。
沒曾想,草還會把自己絆倒。
“讓開。”齊天申揪住祁夜良後領子,要把人扯開,祁夜良拒不避讓,死死抱着女孩兒屍體不撒手。
嘿,這倔脾氣。肖誰呢,她可不記得自己有教導過祁夜良鑽營死心眼。
噢,是了,除去紙紮匠的絕活手藝外,她根本就沒騰出手認真教導過孩子的為人處事。
現今的人們有的熱衷于生育,恨不得繁衍出一個種族,不論貧窮貴賤,連旁人的事都要插手。
有的極度厭惡孩童,将尋常的兒童哭鬧,視作洪水橫流。不敢開罪刁蠻、強悍的成人,對在拿捏範圍内的幼子極盡侮辱。
分外推崇非黑即白,不能容忍灰色的中間地帶。沒挑選出明确的立場站隊者,會遭遇兩方人馬的攻讦,直至将其完全抹除,或選擇好陣營為止。
齊天申,隻想遠離人群生活。
要是人們能将對群體間的勾心鬥角放到建設上,何愁餓莩載道。
“想要她活,你就給我讓開。”齊天申冷聲呵斥。
祁夜良僵硬的眼球動了動,終于松開手,給基于年齡劣勢,一早被踢出信任範疇的師父,挪出操作空間。
揭破了隐秘的齊天申,心一橫。反正這門技藝早晚要傳給祁夜良,早一點看,晚一點看都沒甚麼區别。
隻是和晴大新的交易,多了一人知曉。跟人承諾要守密的契約,沒能履行。
算了,不差這一條半條,反正她和重信之人的風評不搭邊。晴大新要責怪,就讓她責怪去好了。
習慣性硬心腸的人,被指着鼻子罵也不痛不癢。
“你可瞧好了,你以後要繼承我衣缽的,要頂真瞧明白,看仔細,别一會神遊太空,往後隔三差五問個不停。”齊天申說完,對着解裁春的屍身開始忙活。
祁夜良僵着身子,全程一眨不眨地矚着,要不是呼吸波動帶動全身肌肉舒展,不能從他蒼白的面色上看出活人的迹象。
噴薄的初陽渲染整個天空,用短短半柱香世間,完成從白金到暖和的轉換,齊天申抱着傻樂的女孩,複塞進全程一動不動的大弟子懷裡。
空蕩蕩的胸膛被填充,祁夜良手指頭這才恢複知覺,反應過來再度動彈的滋味。
耗費心力的齊天申擡頭,心裡一疙瘩。
艱苦爬升的冬日有心關照,塗亮了祁夜良半邊身體,緻使暗趨暗,明複明,剩餘半邊身體隐入陰涼的犄角。點漆般的瞳孔在暖金的光輝普照下,清輝搖蕩,漾出淺淺的笑。
時常感慨為人飲冰茹檗,自古生死不由常理掌控。當生死大權過渡,為人所擁有,就到了天要令其亡,必先令其狂的茬口。
啊,瘋掉了。就是适合對剛剛死而複生,還是被自己捂死的孩子笑出來的場合嗎?齊天申心裡暗罵了一句,多的是無可奈何。
終于認清領養的徒弟不是瘋子,也有做瘋子的潛質。
大恩似仇,她咋就招了這麼個活祖宗,跟上輩子欠了他似的。
大約是對她随意對待前半段人生的報應。
蘇醒過來的解裁春,破天荒地找回了神智。
與祁夜良設想的願景大相徑庭,懷抱的孩兒一點點脫離他的掌控,不再受他管理,也不願讓他鉗制,學會了獨立自主。
父母見到意圖自立門戶的孩子,為什麼會發瘋?
密切地想要摧毀她的個人意志,奪取她不當有、不該生的意識,決不能接收讓事情的發展超乎預料,令掌心呵護成長的幼鳥飛出庇護,亦為禁锢的牢籠。
紮彩坊一大、一小兩位弟子,俨然成了密切相關的參照物。
随着一方的穩定,另一方愈發的動蕩,女性理智的回歸,頻頻引發男方暴烈的舉動,乃至到了矛盾激增,龃龉不合的境地。
作為引線的導火索燃燒在即,發動狂暴的轟燃現象,以飙發電舉之勢,塞井焚舍,成了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