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他那不成器的弟弟,嗯……他也忘了對方的下落。是不是不死心地參加宗門大比,被斬于台下。或者擅闖秘境洞府,再無出頭之日。
隻要加入問道宗,修行無情道,親情血脈之類的關聯全部斬斷,更何況是毫無血緣關系的師弟師妹。
是沒到姓氏誰都淡忘的程度,畢竟姓與他同源,卻遺忘了名字。相貌、性格,經曆都模糊不清,類似在海底暢遊,仰視着水面播撒的光輝,金燦燦,泛着漣漪,映入眼簾,看不清晰。
關照業說,他和小師弟是兩種類型的人。
一個一個外熱内冷,外冷内熱。一個擔着大師兄的職責,全無缺漏。一個是獨來獨往的小師弟,漏洞百出。
小師弟有情,他無義。
若能幫助他提高修為,突破瓶頸,有教育之恩的師父殺得,德高望重的,挑起問道宗一脈的師祖,要挑戰亦不在話下,連自身性命都不足惜。
誰叫他們這群人修的是無情道,而不是多情道、有情道。
哪來那麼多念念不忘的情誼,情深似海,百般惦記。隻是往來的人情交際。
做戲嘛,誰不會。
解裁春,大概是一個例外。
和她過于寡淡,像一捧盈盈的細雪,落在掌心就融化,不一會幹涸,無迹可尋的形象不同,其人行事出格,言行輕佻,舉止誇張,作風高調。
要論穿着打扮,她是丢到人群裡最不起眼的一個。這和唢呐匠行業潛移默化的規章制度,辦事章程世代傳承的衣冠裝束有關。
一旦開口做事,則格外讓人印象深刻。拼命想要把她從腦子裡面篩出去都篩不出去,像是看似清澈的河水,其實踏進去有足以吞沒人的高度。
不僅充斥着密布的暗流,還有生長着愛糾纏的水草。無時無刻不等待着托人入水,将鮮活的生命溺斃于冷酷的河流之中。
倒是與他們無情道有異曲同工之妙,區别在于一個是顯性的外相,一個是含蓄的内在。
雖然解裁春本人一點都不含蓄就是了。
主死的唢呐匠,本就站在求生的修士對立一面。
一個預示着生離死别的職業,殘酷摻和着似有若無的真意,在冰冷的死亡盡頭釋放脈脈溫情,安撫受傷的生靈。一個在堅毅地走在衆人不能領會的道路上,抛棄七情六欲,追求康莊大道,在苦苦尋覓的長生内逐步冰凍身心。
溫孤懷璧以為,解裁春是能夠理解他的,他們都是一樣的人,乍暖還寒的性情。
而解裁春一次次出乎他的意料,每一步都踩在他意想不到的點子上,力圖将他溫柔的假面毀壞,露出底下冷冰冰的真容。
貼身的小衣質地綿柔,中央繡着花紋圖樣。是凡間的繡娘一針一線刺出來的,牙齒能磕碰到上端細緻的針腳。
他每一次吐息,都能品嘗到她近在咫尺的體香,如同虔誠地供奉在佛像前的香火,經久不息。由于信徒的誠摯,持續恒久地燃燒着,煙熏火燎,熏紅了眼瞳。
似有若無的香味,離得近了,竟然疏遠,像是塵間匹夫仰望九天之上的月輪。
要是癡心妄想,膽敢提起步伐追逐,用上窮追猛打,便隻能眼睜睜瞅着渴望之物遠遠将自己抛在後頭,始終保持着逾越不過的距離。
看得到,求不得。嗤笑着襄王有意,神女無夢的現實。
襄王若有悔,朝歌亦自知。若是能叫神女得知生死如浮遊,百年即一瞬的凡夫,紅鸾心動,癡求不得,即便覆滅王朝,從高座上滾落,終歸是與另一個境界上的群體互動。
按修士們的說法,衍生出野望的當口,就要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
世路榮枯,人勢必要毀于自身的欲求。
青平縣一戰,他甘拜下風,因為他由始至終都沒有将解裁春視作一名能與真真正正他同台對壘的敵手。
直到折戟沉沙。體會到身體的變化,被紅繩綁着的溫孤懷璧難耐地震動了下,調整了下半身的坐姿。解裁春隻往下瞥了一眼,就心知肚明。
她鼻腔中洩出一聲輕嘲,像一個火辣辣的大耳光。
因為他親身體驗過,所以更加能夠明白,在炭火般的灼熱過後,先翻滾出來的不是沖天的怒火,而是渴望她掌心的冰涼。
然後她一腳踩在他的要害上,直接明了地點名他的心術不正。
人側着臉,在他頰邊咬耳朵,有蘭香般的吐息萦繞,“本來就起來了,被踩竟然會更興奮,你是被虐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