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悉自己成了可乘之機,随時随地都會被别人做嫁衣。費清明眉峰蹙起。
比起自身的感受,他更看重解裁春的想法。他右手捋起解裁春奔跑間散落的鬓發,别到她耳後。
指頭不小心觸碰到了她耳沿佩戴的耳飾,搖搖晃晃,直要晃到他心底。讓他在陸地之上,也有暈船的征兆。
奕奕欲生的耳環漫射着青碧色熒光,投影在她身後,蛀了蟲洞的木材前,镂空的紋路清晰可見。
湊近了,能看清那一小巧的耳垂,看着就很适合含住噬咬。
圓滑的,觸摸起來,較之劍修的體溫更為冰涼。凡人燙到手時,總會下意識用手指頭揪着耳垂,貪圖那一抹聊勝于無的涼意,消解燙手之患。
明明取水沖洗,用冰塊冰敷,拿藥塗抹等行為更能解決當務之急。可是人下意識的行動,會傾向暴露他們内心的需求,由此世世代代傳承下來,形成近乎本能的行事路徑。
以前費清明想不通,不能明了凡夫俗子的理念,為何一味舍棄颠撲不破的真理,轉而尋求錯漏百出的謬誤。
現在他才稍稍有所領悟。
費清明遵從内心需求,含住了那輪耳垂。和他想象中一般,綿軟溫潤。他輕輕咬了一口。在上邊落下一個屬于他的标記,是專屬于他的咬痕,以此取代佩飾壓得久了,遺留下來的環痕。
空曠的五内無時無刻沒有烈火如焚,叫嚣着不僅要在解裁春耳垂逗留,還要在她的脖頸、肩膀、鎖骨等位置,一一留下獨屬于他的烙印。
天知道,他看見解裁春漫不經心地踩上溫孤大師兄時,翻江倒海的嫉恨幾乎要将他的理智掩埋。
費清明身體出了差錯,并不影響他純陽體質的發揮。可他的道心生出一條裂縫。
那道縫隙越長越大,撕扯開他發聲的咽喉,讓他發不出一句聲響。割裂了他端正的表情,讓他再維持不住面上的矜重。
有魑魅魍魉不斷乘虛而入,觊觎他的身體。大量妖邪在他身邊逗留,一股勁地吹耳旁風。
當溫孤大師兄輕哼着伏下身去,他窺見解裁春蛾眉之下,漫不經心的表情。态度冷傲、強硬,宛如編織好的疏籬。不是枝頭抱香死的香英,而是北風中百折不撓的荊棘。
本命劍寄餘生在他身後顯形。
“多般配的一對璧人。”
已經發生過的事,勢必會再度發生。不管以旁觀者的視角,換了何種身份,重複觀看多少遍,都有數不盡的嫉恨在暗中滋生。
“在你為女魃所傷時,他們明修棧道,暗度陳倉。縱使你陪在她身旁日子最久,一旦他們重逢,就會舊情複燃。哪怕你站在他們身後,也全然瞧不見你,隻顧着在那郎情妾意,眉目傳情。”
“去,殺了他。砍掉他那昂揚的不知羞恥的勢物,挖去他膽敢觊觎解裁春的眼珠子,将他五馬分屍,祭奠心上人的純潔。”
接着把解裁春攬入懷裡,以此明确她的歸屬。
“咚——咚——咚——”
街坊鄰居描述的蹦跳聲響起,解裁春、費清明神色一凝,皆面色沉重。
比起歌舞坊演奏的引商刻羽,最單一的聲調更能抓住人心。毫無聲律可言,卻在合适的地點,合适的時機,喚醒銘刻在人心底的原始恐懼。
那跳躍聲由遠而近,輕而易舉地蹦過義莊門檻。依稀聽得大門“砰地”一下被撞開,刺耳的開合聲撕破甯靜的夜晚。在蛙聲可辨的田野裡,,更顯詭異。
“咚、咚、咚。”
每一聲跳躍,高高躍起,重重落下,有節奏地落在解裁春心髒。和費清明的混在一起,再分不清是誰的心跳聲,如五雷轟鳴。
有什麼東西被揮落,棺材闆一個一個打倒在地,發出噼裡啪啦的響動。看守義莊的夥計早被他們二人用銀兩打發了,現今不在此處。
本來最近不好的傳聞就傳得沸沸揚揚,流言蜚語,塵嚣之上。那夥計也不願意在這種危急關頭,做這門吃力不讨好的生意。
現今打瞌睡,有人特地送上門來遞枕頭,不亦樂乎。辦理交割事宜,忙不疊把鑰匙塞到他們手裡,臉上是樂開了花。
回憶活人再多,也不能解決當下被困在棺材裡的窘境。
按理來說,放出誘餌釣來的大魚,已經上鈎,解裁春應該立即掀了棺材闆跳出來,一探究竟。但關于舊時噩夢,萦繞于胸,使得她身子僵硬,别無他法。
等到跳躍聲越來越近,已行至他們周遭,就立在他們兩人待着的棺材左右。費清明握緊本命劍,在對方掀開棺材闆之際,一腳踹上棺材蓋,打他一個措手不及。
打鬥聲此起彼伏,不多時就掀起期期艾艾的哀聲讨饒。
讨饒?解裁春泛着涼意的手,重拾了動彈的能力。她扒拉着棺材,猛然從内部彈起,正好瞧見被費清明按着揍的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