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頭!她每次給我們開的那些藥方,都不知道在寫些什麼。而且不收錢。你說有哪家的好大夫看病治人,是不收錢的?那不是明擺着裡面有貓膩嗎?指不定拿我們當耗子毒呢!”
扛着鋤頭的劉大爺,帶着一頂鬥笠,恨不得現在就打進門去,鑿醫女一個大腦殼,用她的血來沾饅頭吃。據說這種吃法能夠保證延年益壽,百病不侵捏!
聚集在百草堂前的人,七嘴八舌,紛紛表達對鶴頂洪積蓄的不滿。
大恩如大仇。被施恩之人若無能力回報,日久天長,寬慰了自己,反過來憎恨恩公的施舍,怕是瞧他不起。
有的得了一回恩惠,覺得恩同再造。後面就忍不住巴望着第三回、第四回,若恩人心有餘力而不足,都不願意再度給予,那便等同于殺父之仇。
“大夫都是仁心仁術,不用上茅房,不用一日三餐,喝喝露水就能活。盡幫我們治病,哪像她,一點都不客氣,嘴上跟抹了毒似的,我尋思着在那下蠱!”
“燒死她!燒死她!”
“燒死了,說明她是無辜的人類!燒不死,說明她是現形的妖邪!”
“燒死她!燒死她!大人你不要再袒護那個妖女,否則别怪我們不客氣了!”
“簡直荒唐!”他一個無親無故的外來客,都能因為這副官身而赢得鄉親們的敬重,對曲風鎮素來有功的醫者,竟然要受枉口诳舌的謠傳編排緻死!
馮偉多剛要發作,便聞唢呐聲響。
一把流光飛劍自東南方向疾馳而來,上邊站着兩位妙齡女子。
駕駛飛劍,站在前頭的劍客,跳下劍來,自報家門。姓許,名勤豐。她擡手牽下後邊壓着柏木唢呐,看着有幾分暈劍的女子,自稱晴大新。
一張口就是幹嘔,扶着牆,用從胃裡倒出來的殘羹替百草堂重新裝潢。
時人方知鶴頂洪與這二人相同,是從丹霞峽下山而來的修士。
常言道眼見為實,又用無數案例強調眼見不一定為實。
兩人禦劍而來的陣勢,确确實實震懾了一把朝九晚五的民衆。可騎虎難下,當隻要人聚集得足夠的多,身處其中,就會自以為共同擁有這份強大的力量,螞蟻多了能搬倒大象。
“這……不好吧。祖訓有言,唢呐匠手頭,不可沾染人血。”晴大新一發聲,圍堵着三人的人群,面上更喜一分。卻聽她神龍甩尾,“勤豐,你上,夠不夠你一劍砍?”
“夠是夠,但挺髒。”無視百姓刹那煞白的臉色,許勤豐補充,“鶴前輩的百草堂也留不住。”
“唉——”
耳聰目明的鶴頂洪,跑出來,抄出腌入了藥草味的手。一左一右,揪住兩位拜訪者耳朵。
“我就知道和問道宗一同混的師門,能是什麼好東西。敢情你們千裡迢迢而來,就是來拆我的家的?我白手起家,一桶泥水、一捧柴火,建這玩意容易嗎我?你們一來就要來拆,問過我意見沒有?”
“疼,疼……前輩您手下留情……我還受着傷呢。”
“對呀,對呀。”晴大新附和。
“你沒受傷,你叫喚什麼?”
“渲染一下氣氛。”
“……”
唢呐匠話唠是有遺傳性的。
曲風鎮當晚的鬧劇,以半路殺出程咬金,鎮民們做鳥獸散終結。
從那之後,鶴頂洪就再沒有曲風鎮的百姓們看過病。對于其他從外地奔波而來,求着她看診的病患,亦多有嚴苛。
遺憾人心不似鐵,終歸是血肉之軀,會因刀光劍影而寒涼。
帶夥伴來救治的晴大新問,“既不看病,何故停留?是有何挂念不成?”
“哪裡都一樣。”鶴頂洪掰開采摘來的松茸,“世俗偏見是一瀉汪洋,千鳥競飛也越不過。”
後來馮偉多翻閱四處流浪的散修售賣的舊書,看到鬼醫易陵君橫空出世,掀起漩舞大戰的篇章,才知道縱然是丹霞峽不喜殺戮,以治病救人為己任的醫修,亦不是他們凡夫俗子硬着頭皮就能碰一碰的存在。
是他們坐井觀天,水井地裡的青蛙叫得響亮。才會誤以為群蛙齊鳴,能夠叫下淩空的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