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期之人,是他最不該心期之人。師父要他把解裁春當作磨刀石,研磨他的鋒芒,卻反過來變成了她踩他在腳下,還要他無怨無悔地替她修剪腳趾甲。
心中長久壓制着野望的猛虎,在赤誠到日夜相對的時光罅隙裡喂養長大。他能聽到野獸掌墊刨着地面,與砂石摩擦出的沙沙聲,低哄着要逃脫出木柙。
他在問道宗眼裡,或許是有待打磨的美玉,不慎掉入唢呐匠的椟匮之中,沾染上被毀滅的風險。
然則,是非紛亂推動他們至此,是蘇爾奈和問道宗兩相博弈後呈現的戰果,焉能闡明這并非衆人渴望目睹的場面。
費清明對解裁春的渴求,疾病一般發作。隔岸觀火地嬉笑着,作弄着他,迫使他由衷地期盼着被她毀滅,與她生同衾,死同穴到深入骨髓的終末。
是屍毒侵入大腦誘發的嗜血沖動,日益增長到到頭來無不催發得極端的扞格不通。那絕對不是她的過錯,而是他經受不起考校。
她是郎心似鐵的砂岩,任由功名利祿、美色佳人沖蝕,仍然不改其意,單隻引誘無知如他的沙礫們,前仆後繼地沉積在她的河床上。
折服于她内裡豐富的礦産,贊頌她堅如磐石的心靈。最後由于得不到專一的眷注而扭曲畸形,甯可以身飼虎,變得猙獰可怖,亦要換取她的關注。
多麼可悲、可歎。他不認為自己還能堅持多久。
得了鮮血的費清明,清正的雙目被血色染紅。解裁春給他戴上墨玉叆叇,踏上寄餘生。
解裁春來到十業大界十幾年,見過暈馬、暈車、暈馬車的,頭一回見到暈劍的,還不巧,正是她本人,真是沒理說去。
她雙手抱着費清明的腰,在心裡給他判了個死刑。
駕駛技術太爛了,應當剝奪他空中駕駛的權利。這種人上路就是送人上路啊。随後想想,算了,畢竟是第一次禦劍飛行,總要給人成長空間。
完全不會禦劍的乘坐者,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免費搭乘,還挑三揀四的行為有什麼問題。告知她,她也不會反省。
解裁春觀看輿圖,指示就近路徑。費清明調整方向,奔至事發地點。
二人分頭行動。費清明去衙門找衙役,詢問屍體失蹤的具體情況。
以兩人一到鎮上,就一舉拿下作亂的惡霸,狠狠薅了一把油水,名為義舉,實際中飽私囊的行為,衙門多少會賣他們一點情面。
送上門來的幫工不用白不用,而且他們還有鏟除匪患的佳績作保證。
解裁春去找打更人咨詢當夜的詳實事況,順帶走訪一遍附近的街坊鄰居,問問最近有何咄咄怪事。
等到黃昏,兩人再彙合,交換收集而來的情報。
前往府衙的費清明,受到曲風鎮鎮守馮偉多的熱情招待。
他滿臉皮子一下舒展開,像是耕耘多年的老黃牛,沒了耕田的餘力,就被主人家剝下皮囊,一條條仔細熨開,每條褶子就飽含着難以入口的韌度。
“多虧少俠們出手相助,替曲風鎮排憂解難,一絕後患!”
踏入丹霞峽的費清明,隔絕人世多年,理所當然受得起一個凡間官員的感謝。他托起馮鎮守手臂,“免禮。”
“少俠此番前來,請問是有何指教?”馮偉多伸長脖子,朝他身後看,意圖看出一兩個送上門來的大功勞。“難不成,又替小鎮擒拿了為非作歹的惡霸?”
“非也。”費清明直抒胸臆,“受鶴老前輩囑托,我來調查本地義莊屍首不翼而飛的奇事。”
“鶴老前輩?”義莊屍首被盜之事,馮偉多有所耳聞。但小鎮姓鶴的,隻有一個外來人口,百藥堂光開醫鋪不治療,還偏偏餓不死的小姑娘。
說起那鶴姑娘,當真是奇也怪也。
他來到曲風鎮赴任,已有六十三年。
當年的鶴頂洪脾性不好,但還是會給鎮上的人診脈治病。但立身行事,依然分毫不給人留餘地。看完病,拿完藥,一股勁往外邊趕客。
鬧事的病患不能禍禍出點錢财,怎麼肯依。
人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抄起凳子,就要砸鶴頂洪的臉,馮偉多側過身,替她擋了一擊。
慢半拍的鶴頂洪,飛出銀針,把人釘在樹上。回過頭來,睨了他一眼,“多管閑事。”
接着轉身會了百藥堂,讓上門求藥的他碰了一鼻子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