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裁春就不明白了,“你們草澤谷出身的,都喜歡用這樣的例句釣人?”
她出生在末法年代,要應對層出不窮的活屍,連生存都很艱難。凡事會先往壞處想,以最差的處境,思量破局之法。她的夥伴費清明則類似吃葡萄,先挑甜的一類品嘗的食客。
“好消息。”費清明搶先作答。
“解患之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鶴頂洪豎起一根食指,指向他的女伴,“唢呐匠能降服天下間死物,其中自然包括你的佩劍。你握着她的手,就能拔劍出鞘,以此禦敵。”
原來困擾他多年的憂患,解決方案竟然簡潔明了至此。難怪乎師父一個勁撺掇他下山,又用難以描述的目光投以注視。費清明問,“敢問前輩,壞消息是?”
“刀兵雖為死物,而靈體尚存。無異于揚湯止沸,治标不治本。你到頭來還是得處理限制你揮舞本命劍的靈。”解鈴還須系鈴人,更何況那靈未必隻是表面上的劍靈。
更深層一點的思量,此時解說,隻能徒增憂擾,對現況并無半分助益。
“明白,多謝前輩教誨。”
放下一個心頭大患,解裁春略一細數,其他心頭大患多不勝數。未形之患,遲早發展為腹心之疾。
此時不做,更待何時。等到問道宗弟子們尋到蹤迹,悉數聚集于此,他們就再無脫身之法了。解裁春收起嬉皮笑臉,立下決斷。
“晚輩義不容辭,定為前輩解憂。”
她拉起費清明就要走,抓緊時間,調查屍體不翼而飛之謎,和打更人聽聞的怪聲疑雲。
“且慢。”
鶴頂洪止住她風風火火的行動,“你千裡迢迢而來,就是隻為了這毛頭小子?”以她返老還童的年齡,的确是到了能夠把新出之秀的費清明稱之為毛頭小子的年紀。
“那你自己呢?不多加看顧看顧?”
鶴頂洪不贊成這類一生為人,無私奉獻的精神。這種行為要麼一味委屈了自己,要麼在其他地方索取更多的報酬,無論哪種,都必将使原本親密無間的密侶滑向分崩離析的低坡。
“我觀你面色不虞,有經脈堵塞之相。你既能替他人求情,為何不替自己求一求?”
解裁春大手一揮,闊氣開口。
“我能有什麼毛病,我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姿,無數英豪為我痛哭流涕,走到哪裡都有孝子賢孫跪一地,自是吉人自有天象。”
該講醫學的階段探讨玄學,該講玄學的階段又在那讨論醫學的解裁春,爽快揮手。“您老人家等着嘞,我這就去速速解決疑難,給你帶好消息回來。”
等二人踏出大門,了無蹤迹。在旁研習的醫女賽陀螺,小聲念叨,“桃花癫。這是重症啊。”
她替老祖宗研磨藥草,掏出??艾葉紙,折疊好包裝,“您為何不告訴她,自打去年起,你就再也開不出治理去疾的藥方,這不是故意瞞瞞報,延誤病情?”
鶴頂洪是成了精的老滑頭,哪能受得住這般嚴肅的指責。當下推脫了個幹淨。
“那又有何妨。老身隻是告訴她,老身能治。并沒有應承她,老身能夠治好。一字之差,失之毫厘,謬之千裡。她要怪,隻能怪我那師妹,不了解近況,就替人打包票。”
醫女賽陀螺不客氣地戳破她的狡辯,“老祖宗,您這不說大話嗎?”還說得振振有詞。
再虛僞矯飾的言談,依舊掩蓋不住老祖宗底子虧空的事實。
“我給你取名叫賽陀螺,你還真當起陀螺來啦?别人不抽,你自個可了勁兒在那轉悠。轉得過來嗎你?”自斷經脈的鶴頂洪,仰望着堆疊着烏雲的天空。
“小呆子。這叫做有所保留。”
“你要學的,還多了去呢。”
時乖命蹇,生關死劫的車架已馭車至此,她也該早做打算了。
自打費清明修為受制,他就再使不動本來就難指揮動的本命劍。而今一朝解禁,解裁春果斷拔劍,咬破嘴唇,給他渡了一口血,讓他即刻禦劍飛行。
倏然被人輕薄的費清明,當即愣在原地。
他既為君子,碌碌如玉。心性品質,珞珞如石。能坦蕩自在地給腿腳不便的解裁春梳洗,與她結下血契。行事作風卻不像一個落落大方的武生,而是矜重拘禮的文儒。
在耳語厮磨到接近狎昵的日子裡,潛移默化地培養着她喜好的品格與習性。
經由和解裁春不可勝記的時日相處,作被湍急的河道沖刷的鵝卵石,日日塑造出流暢圓滑的線條,好延長被她捧在手裡亵玩的時辰。
費清明能放言早前的自己露膽披誠,問心無愧,卻不能在隐約期待着兩心相許的今日,從容應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