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她蓋回去就踢,替她蓋回去就踢。硬生生把耐性極佳的費清明,蓋得都生燥了。兩手死死捂着被褥,壓在解裁春身上,審視着她還要怎麼個踢法。
奈何原本不論清醒或者睡眠,一點兒都不安分的人,此時老老實實地閉着眼,絲毫看不出誇張到乖戾的行止,倒顯出幾分瑤環瑜珥的特質。
守正不桡的費清明瞧着,胸腔忽而跟竹筍冒尖似的,從深厚的土壤層裡鑽出。要拔除連着薄膜血筋,放任生長又格外的挑剔。
習慣一人的陰涼,又會在無限期的冷落中,因長時間的孤寂而如臨深淵。喜好耀眼的光照,又不擅長接納太過招搖的烈陽。跟人保持距離能透氣,遠了又木秀于林。
是個十足别扭、内秀的品格心性。
自打第一次見面伊始,費清明就時常以為解裁春是九天之上懸挂的玉鈎。
即使她本人的氣質和皓月相差甚遠,但并不妨礙他認為她們倆之間尤為相似。
失怙失恃的他,作為孤哀子,被帶回問道宗,洗經伐髓。
救他一命的師祖漫才客,并不是桃李春風的師長。他上一次收關門弟子,還是在兩千年前,而後所有企圖飛升的徒弟們都在千年的歲月間,逐一隕落。
同理,漫才客不是懂得體諒他人情緒的尊長。他拎着費清明後領子,問三大峰峰主有哪一位肯接受費清明。
在待或長或短,足以淩遲一個家破人亡,孤苦伶仃的幼童的時段裡,繼任斬情峰峰主的許勤豐,把被當做麻袋對待,腳尖碰不到地的幼子抱了下來。
他就被師祖丢給了斬情峰。自此和人間世徹頭徹尾斷了聯系。唯一相關聯的,隻有蒼穹亘古不變的桂魄。
月亮它孤冷倨傲,不近人情。
他走,它就走。他停,它方停。永遠置身事外,高高在上,俯瞰着塵世的喜怒哀樂,要苦苦追求的世人仰望,自以為觸手可得,實際遙不可及。
就像解裁春觀察他們的姿态,全情投入中透出那麼點漫不經心。讓人乍然撞見,還要為自己敏銳的眼光生疑。
鼻子發癢的解裁春,懷疑是不是有人在背地裡念叨自己,旋即釋然。
這見怪不怪。像她這樣有光彩四射,豐标不凡的,人世間可不多見。對她一見傾心,再見傷情,三見刻骨銘心,是再正常不過。
唉。奈何天要她降臨,就是注定來辜負人情。
鶴頂洪瞧瞧油鹽不進的費清明,和進太多的油鹽,讓人想要把她整個人倒過來,過濾過濾水分的解裁春,開始質疑自己尋他們二人解決疑難的可行性。
算了,甯可殺錯,不可放過。為了防止當年慘重的事态再度發生,謹慎一些,總歸是有備無患。
鶴頂洪果斷無視不着調的一對男女,繼續做兩耳不聞窗外事的司令,發布号令。“村民們多有憂心,認定此事必有多有蹊跷。你們兩人何時能查清,并解決此次争端,我就何時替這小子診治。”
“醫者仁心啊。”
解裁春試着跟她打商量。聽起來就很麻煩的事,要解決,往往是煩上加煩。而他們兩個又是問道宗點名的在逃欽犯,外邊圍着三大波人在阻截他們。
雖然裡面有一波人,腦子可能有點問題,像極了繡花枕頭,純粹好看當擺設,給他們的逃脫帶來了極大的便利,但是勉為其難起到了一個裝飾性的作用,填充了人山人海的氛圍。
她可沒有指名道姓說落花峰的弟子哦。
總而言之,好麻煩,她不想管。
鶴頂洪回道,“送客。”
“别别别,再打打商量嘛。”解裁春彈坐起身,磕到費清明下巴。
他們一人摸着腦袋,一人捂着下颌。
解裁春就像被壓在石頭上,等待着解剖的青蛙,四肢被定住了,嘴裡還不停的呱呱呱。
“前輩,你也知道我們走到這來不容易。外面都是抓捕我們的人,我們這一去,未必能回得來。我們這一個個的,要麼手不能扛,要麼禦劍無方,一遇到問道宗精銳,那不是自投羅網?”
“那是你們要解決的事,與我無關。”鶴頂洪照舊不給面子。
向來隻有别人求她的份,沒有她求别人的份兒。
等到那避不可避的大災大難來臨,天下蒼生可憐,那是是天下人的劫數,躲得過一時,躲不過一世。事有必至,理有固然。天災人禍,縱然勉力推辭,不過是延緩刑罰到達的期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