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找就找李天豪,是他使出的馊主意啊,不關我們的事啊!是他豬油蒙了心,貪圖朝廷分發的賞金。有仇報仇,有怨抱怨,不要找我們啊!”
生者一息尚存之日,慷慨陳詞而無一人聆聽,怎能強求他們死後怨氣滔天,而分辨是非。
何況是這群連累他們擔負了罪名的共犯。太想當然。
自古衙門重肅殺、主正清,本該是妖魔鬼怪不敢造次的地段。而李天豪屢犯殺戒,坑害無辜,在位數十年來,抹平了曆代縣令積攢下來的功業。
青平縣縣衙已然淪陷,等子夜一到,第一個死的就是李縣令。這些孤魂野鬼是在菜市口,被劊子手枭首而死。故而遲遲找不到輪回的場所。
“你說,那些頂替了你們的名号,身首異處的鬼怪們,報完深仇血恨,會不會來找你們問好?”
機敏一點的土匪,立即明白了事态緊急。且順着解裁春的說法,聯想到解法。
性命攸關之際,此時亦不管什麼大不大哥,頭不頭子,立刻站起身,往就近的天和縣跑。
在外逃竄多年的匪徒們,還沒這麼盼望過被差人緝拿歸案。
人難免有從衆心理。一個起頭,剩下的就好攻破。眼見烏合之衆做鳥獸散,解裁春對吓傻了的匪徒頭子擺頭,“我觀這位勇士已有舍生取義的意願,那就麻煩你陪我們去一趟縣衙,會一會李縣令。”
那錢頭子這才回過神來,朝着弟兄們跑掉的方向奔跑。
解裁春笑一笑,往東南方向出發。費清明落在後頭,擡步跟上。
終于平穩了氣息的大師兄溫孤懷璧,壓制住丢盡顔面的敗相,“費清明,别忘了你是問道宗的人。不管你走得多遠,是否忘記了出發的目的,繞得多少個彎,都會回來。”
費清明跟着解裁春的腳步,停頓了一刹。
察覺到這一點的解裁春,并沒有停下來等他。值得她等的人會自主追上來,不值得她等的人,等得再多也沒有意義。
人生路漫漫,總歸要自己走。
費清明遙望着遠遠把他抛下的身影,想起師父囑咐他的話。
他沒有轉身,去解救他的同門弟子。而是對着身後的同門中人道,“不管你信與不信,我從未遺忘自己隸屬于問道宗的身份。”
“我的所作所為,皆是出自本心,尊崇大道。未曾違抗過師門之命。”
沒什麼話能比這句話更具申辯性質,溫孤懷璧驚覺,“你……該不會……”
回應他的,是漸漸遠去的步伐。
玉梢弄笛晚,舞女曲袖長。近來噩夢頻發的李縣令李天豪,揮停了府衙裡獻舞的舞姬。他擺擺手,要人上前來為他斟酒。
那舞姬左手撩起寬袖,擋住腦袋,小碎步走到台前,右手為他倒酒。
他抓住舞姬的手,那人一把坐進他懷裡,遮臉的袖子倒是沒有放下。李天豪急不可耐地松了褲頭,就要拿人瀉火,去一去這些時日積攢的心肝火。
而那舞姬徐徐放下手來,脖頸以上的位置,蕩然無存。
“啊——”
李天豪驚叫着推開無頭屍體,滾到台下,在地上爬行。他雙腿發抖,抓住就近的衙役靴子,“那個人、那個女人……她她她……”
有黏稠的紅色滴滴答答地濺在他的頭頂,李天豪擡手一摸,仰起頭來,又是一個脖子以上呈現整齊斷面的家夥。
“來人啊!快來人,快來人啊!”李天豪哭嚎着往外面跑,“都死哪裡去了?”
“這不就來了嗎?大哭小叫,深夜擾民。成何體統?”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一身素衣的解裁春,氣定神閑地跨過門檻。
“求求大師救救我,救救我!”
李天豪病急亂投醫,不管求助的對象是誰,隻要能為他排憂解難,看到他的難處,幫助他就可以。“他們……他們……這群作亂的鬼怪……”
“快快收服他們,打得他們魂飛魄散!”
“冤有仇,債有主。他們可以死,你就不能?”解裁春反問,“他們跪下來向你求情之時,你可有應過他們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