繼續做偷雞摸狗的小賊,下場可想而知。一眼就能看到底,終究不是長久之路。
要麼是不幸中的萬幸,被人捆了,扭送到官府,砍掉一雙臂膀。
在身患殘疾的境況下,再坐上幾年牢獄之災,苦苦支撐着,看能不能熬到頭。要麼就是在某一日沖撞了不該沖撞的大人物,被亂劍捅死。
活着無人照應,死了,都要做那目不忍睹的孤魂野鬼。餘下身軀被抛屍荒野,叫兇惡的野獸财狼啃咬得死無全屍。
反之,換到她手下幹活,隻要手腳麻利,活着,她能保他們衣食無憂,撐得起一家幾口的夥食。死了,天南海北,她都不辭萬裡奔赴,免費給他們送一次葬。
保管他們生時不做無床之人,死後不為無墓幽魂。
人隻要有口飯吃,怎樣都能找理由,說服自己艱辛地讨生活。假如能有一份體面的工作、合适的行當入門,誰願意整日拴着腦袋瓜子做夜貓子,提心吊膽地找活。
跪坐在地的盜賊們,登時心思活泛開。
但他們跑江湖跑得太久,不會平白無故地對他人的言之鑿鑿,深信不疑,難免存在着顧慮。
畢竟,不是别人嘴皮子一張,他們就得舍棄已經校驗過的生路不放,去相信一位陌生人的話語。
“我給你們三日,留作思考期限。”
解裁春袖子一揮,兜裡的紙人們聽從制作者意願,活躍地跳出來,一蹦一跳地沿着盜賊們的膝蓋、大腿,蹦到他們肩頭。順着粗麻領子,鑽了進去。
眼神尖的,一下就能看出來那是紙紮匠的才藝。霎時被吓得兩股戰戰。
平頭百姓總是對于通鬼神之說的手藝人們,畏懼多過親近。
現場除了本就是修仙之人的費清明,其他人都是凡夫俗子。
未曾見識過神乎奇迹的飛賊,被吓得一愣一愣,都忘記了動彈。
“有意願者,隻需在三日内,将指尖血印在紙人額頭上,即可與我結下契約。我解裁春金口玉言,絕不食言。該許諾你們的,絕不推脫差欠,過期不候。”
幾名毛賊當中,當屬女賊蔽思菱思維最為快捷。
她見識了解裁春手頭奇妙的招數,心知兩方的差距之渺遠。心生恐懼的同時,又難免激發出窺見另一方天地,大有可為的向往。
通鬼神之說,訪仙問道,原來不都是隻存在于老一輩人口中的天方夜譚。
她強壯着膽色開口,“為何險些被盜取财物的你,願意不計前嫌,支援我們?”
解裁春手指在桌面叩了叩,仿似修理着變了形狀的唢呐。
“人非聖賢,孰能無過,難免都有三差兩錯。假使有能力者能夠幫襯扶持,身處困頓中的人,或許就不會一路行差踏錯,直至走向窮途末路。”
“我在賭人的可能性,纖細的善意總會壓過陰晦的邪惡。賭你們不會過早地放棄自己,兩腳深陷于深井之下,仍留有往上爬的勇氣。”
鬓戴簪花的女子,嘴角攢出盈盈的笑,“你們甘心讓我輸嗎?勝與負就攥在你們手裡。”
被逼着跪了一晚的蔽思菱,這會才終于心甘情願地松了腰闆。
放幾名毛賊歸去時,解裁春探問了李縣令上任以來,青平縣緝拿匪盜一事。風評居然不錯。
據他們說,李縣令政績無雙,有口皆碑。
官府抓住的那些路匪,都是四處打家劫舍的流寇。從一個地方流竄到另一個地方,趕不盡,殺不絕。而朝廷頒布下來的通緝令,到了地方,不出一周,就會被撕了榜,聚集了一大堆街坊鄰居到菜市口看砍頭。
費清明松了一口氣,“看來是我們多慮了。是孫師爺欺上瞞下,中飽私囊。”
“百聞不如一見。”用完早餐的解裁春,用帕子擦嘴。“那我們就去會會這位李縣令。”
看他這位父母官,當真如賊寇口中說的那般良心與否。能不能對得住公堂上懸挂的明鏡高懸四個大字,撐得起這些年積累下來的贊譽。
本次會晤,由費清明個人出面,與李縣令詳細交談。解裁春全程不發一言,單觀望着青天衙門的房檐出神。
“竟有此事!”李縣令一拍驚堂木,派遣差役去捉拿孫師爺,當面斥問。
年過六旬的孫師爺,與費清明對簿公堂。在李縣令威厲的訓斥聲下跪伏,“小人知罪。”
老淚縱橫的孫師爺,橫眉冷對的李縣令,事态發展流暢的像一出大快人心的戲劇,濃妝豔抹的戲子們都散場了,解裁春還沒有入戲。
李縣令縱與費清明高談闊論,慷慨陳詞,把解裁春當做陪襯花瓶,男兒身邊慣常附帶的仙婢美妾,也禁不住順着她擡頭眺望的方向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