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偏西，冷風忽然轉急，吹得銀炭火星四濺，沈纖雲連忙用蒲扇擋住火星，幾縷發絲被風吹亂，貼在臉頰上。玉露見狀，騰出一隻手替她将碎發别到耳後，指尖不經意間觸到對方微涼的耳垂。

兩人相視一笑，火光中，沈纖雲的眼眸像是盛滿了細碎的星光。

玉露擡頭看到商芷，立刻招呼道，“殿下快來嘗嘗我的手藝，不比纖雲的差！”

蘭煙輕哼一聲：“你這丫頭，烤魚的火候還差得遠呢。”她嘴上嫌棄，眼角卻含着笑，将窖藏的鮮果遞給商芷，“殿下先用些果子解解膩。”

商芷接過瓷碟，指尖觸到蘭煙微涼的掌心。她望着眼前這一幕，玉露被炭火映紅的臉頰，纖雲專注翻動烤羊肉的側影，蘭煙眼中藏不住的關切……

心頭忽然湧起一陣酸澀的暖意。前世血染王庭的雪夜裡，她最懷念的，就是這樣平淡溫暖的時刻。這一世，她定要守住這些笑容，哪怕……再與那人無相見之可能。

“嘩啦——”

一陣不尋常的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順着水聲望去，江風裹挾着冷風掠過船舷。商芷指尖輕叩船欄，望着那艘逐漸逼近的華貴畫舫，眼底閃過一絲銳芒。

“這個時節還有誰有如此雅興？”她眯起眼睛，長睫在日光映照下投下一片陰影。

畫舫漸漸靠近，船頭立着的身影讓她心頭一跳。畫舫破開薄霧，船頭立着的身影讓她指尖蓦地收緊。

洛蕭然一襲天青色錦袍立于風中，玉冠束起的發絲淩亂，他卻隻是凝眉望着遠方。腰間懸着的長劍在陽光下泛着冷光，整個人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劍。

“兄……”商芷剛要開口，忽見描金船艙的珠簾一挑。商栖裹着绯色狐裘款款而出，發間金鳳步搖在雪光中晃出刺目的光暈。

“六妹也來泛舟啊！”商栖笑吟吟地招手，塗着蔻丹的手自然地搭上洛蕭然臂彎，“這般巧，倒像是天定的緣分呢。”

洛蕭然身形微僵，這才注意到對面的商芷，立刻行禮：“末将見過公主殿下。”他的目光在觸及商芷時略略一頓，又很快垂下眼簾。

商芷攏了攏被風吹散的鬓發，炭火将她的笑意烘得格外明豔：“二姐既然遇上，不如嘗嘗我們剛烤好的鲈魚？纖雲特意用了安息的茴香，别有一番風味。”

“哎呀，可不巧。”商栖用團扇掩唇輕笑，另一隻手卻将洛蕭然的衣袖攥出褶皺，“父皇命我陪将軍散心，就不去叨擾六妹了。”她轉頭對洛蕭然嬌聲道，“将軍不是說想去看看湖心亭的墨寶嗎？咱們快些過去吧。”

商芷看着商栖挽住洛蕭然手臂的模樣，唇角微揚，眼底卻凝着寒霜：“二姐既是要去湖心亭賞景，不如同行？”她笑意盈盈，嗓音清潤，“本宮正好也要去瞧瞧先帝留下的那幅《雪霁江山圖》。”

商栖指尖一僵，眼底閃過一絲憤然，鎏金護甲在洛蕭然袖口刮出細微聲響。她很快又換上溫婉笑意：“六妹既然想去，自然再好不過。”話音未落，船身一搖，卻聽“刺啦”一聲，洛蕭然的衣袖竟被她生生扯開一道口子。

“将軍……”商栖扶住欄杆，止住前仰的身姿，雙眸染上幾分歉意，“本宮并非有意。”

“不妨事，末将時常赤膊上陣，殿下寬心。”洛蕭然身形微頓，衣衫下肌肉緊繃。他目光在商芷面上停留一瞬，那雙向來沉靜如潭的眼眸泛起微瀾，又迅速垂下：“末将榮幸。”

玉露從随身的錦囊中取出針線。商芷卻擡手制止，“将軍身上要是有了女子繡線，怕是傳出去有人要多心了。”

“将軍戍邊辛苦。”她聲音不輕不重，恰好能讓商栖聽清，“這料子怕是經不起二姐這般熱情。”

商栖臉色霎時鐵青。

太液池的霧氣漸漸散開，湖心亭的輪廓在午後的日色中顯現。那是一座八角重檐的琉璃亭，檐角懸着的青銅風鈴在風中叮咚作響。亭柱上雕刻着盤龍紋，龍睛鑲嵌的黑曜石在陽光下泛着冷光。

“這亭子……”沈纖雲突然低呼，“竟是用整塊青玉砌的基座！”

商芷拾級而上，足尖觸及的每一塊青玉磚都沁着寒意。她知道，這亭子是先帝為震懾北狄而建。

基座用的，正是從北狄拆來的祭壇玉。

亭内，一幅巨大的絹本設色畫占滿整面牆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