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也會流血嗎?”崔冉不自覺問出來。
在她心裡神是冷漠的,居廣袤漆黑的深空之中,俯首地上汲汲營營、忙碌一生的凡人。
“誰能傷害到神?”她隻打敗過一條惡龍,在鬥争的過程中也不曾對它造成多大的傷害,唯有找到核心才得以擊潰它。
“魚谷中說神是柔軟的、好心眼的,所以神會為了魚谷中的一草一木,為了它庇佑的凡人流血,落到地面就成了雨……”白魚人眼中也滿是迷茫,“魚谷已經很久沒有下雨了,難道神又回來了嗎?”
崔冉心中複雜,魚谷好像與傳聞中記載的不一樣。按照白魚人的說法,魚谷的神已經消失了很久了,所以魚谷不下雨,人們的生存岌岌可危,漸漸地分為了三六九等,黑魚人擠占了白魚人的位置,成為了他們的主人。
現在神又回來了嗎?
還是說,是神子在流血?
崔冉的心一下子被攥緊了,她感受到難得的抽痛,從她已經強壯的身體中傳來,傳遍四肢百骸。她揪着衣領,大口地呼吸着,試圖消減那種感覺。
溫升竹出事了?
從進入魚谷開始,他們就分隔兩處,之後更是沒有了他的消息。雖然她認為逍遙子在儀式之前不會對他痛下殺手,但此時她又禁不住擔憂他會遭遇什麼非人的折磨與對待。這種擔憂完全無法停止,甚至愈演愈烈,叫她剛剛勉強平靜下來的心又重新瘋狂地跳動。
沈天野扶住了她踉跄的身形,他以為是她還沒有緩過勁兒來,眼含憂慮。
“沒事兒吧,要不你先回去,我來制香,我做這個可是熟手。”沈天野呲起一口白牙笑起來,安慰她,挺起胸膛來示意他完全沒問題,可以承擔兩個人的任務。
崔冉欲言又止,還是沒說出口她的擔憂,不知道為什麼,她開始吝啬于分享這種心情。于是她把情緒壓在心底,咽了口唾沫道:“沒事兒,我們繼續吧。”
她還有太多事情要做,确定魂香的原料、制作過程,弄清儀式的流程,以及弄清神殿的位置……
制香的工序很複雜,首先要采摘原料、分開清晰、曬幹烘幹,然後統一送入白房子進行搗碎,處理之後壓榨出精油,用水蒸煮過之後再收集等等。殷殷很愛制香,年少時崔冉也跟着湊過幾回熱鬧,但都因為笨手笨腳總是打碎她那些瓶瓶罐罐被下令再也不能靠近她的小桌子。
崔冉頓感頭疼,她真該耐着性子多求殷殷幾回,讓她多學點,至少學會了做魂香,也比現在隻有個模糊的印象來的好。
不僅記不清,香室的工序還是不互通的。白魚人被分成很多小隊,每個小隊隻會負責一個步驟,從房子進去離開都會被下相關的禁言咒,因此也不能互相交流溝通。
房子外的檢查也十分嚴格,每個人都不允許攜帶任何有關的東西。魂香真是逍遙子的命根子,崔冉跟沈天野說了自己記住的東西,他直不屑撇嘴。
目前能做的就是等待香大人不再供應他本體的粉末。
沈天野十分懷疑香大人隻是随口說說,因為以他的個性也不會相信崔冉這樣一個陌生人,更何況要等她成功殺了逍遙子才能兌現,這簡直是玩笑。
但是崔冉卻環抱雙臂說你且等着吧,他沒有别的辦法。
要說也是崔冉運道好,正趕上香大人開花的關鍵期,他就算有心要等别的法子出現,自己也等不起了。而儀式就在三天後,這個機會近在咫尺,就算是孤注一擲他也一定會等。
果然正如崔冉所料想的那樣,香大人正躺在他金貴的床榻上輾轉反側,他用來鋪床的布料是鲛绡,七七四十九個白魚人一起織上了精美的金色花紋,本是無上的享受,現在他看起來隻剩心煩意亂。
他緊緊抓着那柔美順滑的布,又松開,褶皺瞬間消失,讓他有一種無力感。他狠狠地揪了兩把自己的頭發,想要大吼大叫,卻又悻悻放棄。
他該不該相信那個言之鑿鑿的小騙子?該不該賭一把。
最後他還是妥協了,他又顫巍巍地展開了兩片花瓣,花苞進一步變大,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點點失去,就如同沙漏裡的沙子,緩慢無聲地掉下。他對生的渴望終于壓倒了對于逍遙子的恐懼。
他不想開花,他也不期待重新被帶去什麼地方,失去過往的一切記憶又重新活一次!他不要做什麼普普通通的香木,他要做一個驕矜高貴的香大人!
想開了,他昂首挺胸地走出房間,走到他的小院子裡,那裡有一節正在源源不斷從自己身上削下粉末的木頭,他将它抱走了。
大門轟的一聲關閉,香室所有的黑魚人都接到了一條命令,香大人要閉關休息三天,任何人不得随意幹擾他的清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