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條條碩大的白魚撲騰着尾巴企圖從坑裡躍出來,在空中劃出一道道帶着血的驚心動魄的弧線。崔冉心中萬般不忍,出手盡可能地接住身邊的白魚,并把它們放在濕漉漉的土地上。
“你救他們有什麼用?”許惠娘看見了便從樹上一躍而下,“救了還是會死。”
地上的白魚睜着眼,由明亮到渾濁,它們撲騰的力度越來越小。魚人受了重傷就會變成普通的魚,魚在地上根本活不下去,它們身體被草叢貪婪地包裹着、吸收掉,成為這裡的肥料。
“萬一呢?既然我能救就救,師父叫我多做好事。”崔冉并不在乎,堅持去接那些魚。
“好了,别這麼無趣。”許惠娘見她不理自己,撇撇嘴,“種地名錄上沒有你,你是怎麼進來的?”
她對崔冉很有好感,畢竟隻有她能夠在書院跟自己讨價還價,她對此一直念念不忘,并且她答應了自己要替她複仇。想到這裡,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興緻勃勃地繞着她走了一圈,搖頭晃腦問:“你是來殺逍遙子的,真是說話算話。”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吧?”崔冉側身避過一個追殺白魚人的影子,順便拉了一把白魚人,避免他不小心沖進前面的坑裡。
白魚人匆匆一瞥,看見崔冉對他微笑緻意,滿腦子漿糊,這人怎麼這麼悠閑?
“好說,我讓他們都走。”許惠娘打了個響指,天邊出現一群紙紮的黃鳥,遮天蔽日般飛下來叼走了那些或逃命或對抗的白魚人。等黃鳥再次飛走,這裡的慘叫已經完全停止,吸飽了鮮血和人命的草叢間爆發出一簇簇鮮花,風吹花搖,盡力向崔冉展示出它們的善意。如果這真的是善意的話。
崔冉讓自己不去關注花蕊中的三隻滴溜溜亂轉的眼珠,拿出她的身份玉牌,朝許惠娘眼前一晃。
“還是你有本事。”許惠娘伸手欲捉,崔冉卻收回了玉牌,害得她幽怨地看她一眼。
“這枚玉牌能讓我不經過黑魚的許可出入薄膜,我昨晚研究過,這東西是一個能夠進入任何地方的法器。”玉牌在她手中發出溫潤的光。
“你的意思是,你要靠這個暗殺逍遙子?”許惠娘興緻又起,她也曾經嘗試過殺了逍遙子,在她恢複神智的頃刻,她操控着自己全部的力量朝他傾力一擊,卻被輕松擋下。
“不單單靠這個,這隻是一個籌碼,我還需要很多人的幫助。”崔冉直直地盯着她,意思很明顯。
眼前的許惠娘已經完全脫離了曾經的那副傻子模樣,穿着鵝黃長裙,頭頂兩枚發髻繞着一圈紫色小花環,看起來活脫一個十五歲的天真少女,“他可一點都不好殺,連我都無法得手。”
“你曾經殺過他?”崔冉反問。
“剛清醒的時候殺過,越想越來氣,憑什麼讓我過得這麼慘,結果就被他扔到這裡來了。”許惠娘說起來還一臉不滿。
許惠娘能夠把有草的地方變成她的陷阱,還可以操縱學院裡死去的人的影子,天上還有黃鳥瞭望輔助,這樣都沒辦法殺了逍遙子。崔冉又對逍遙子的實力有了新的認識。
“你想不想再殺他一次?”崔冉抛出“橄榄枝”,“這裡對你來說應該很沒有意思吧,搗逍遙的大本營,你也能夠獲得自由,想去哪裡都可以。”
“搗毀他的大本營啊……”許惠娘突然咯咯咯的笑了起來,“那你去捉一條魚給我吧,如果你從那裡活着回來的話我就答應你。”
崔冉心想許惠娘果然沒那麼好說動,她小兒心性,隻想變着花樣的捉弄别人,所以喜歡跟人打賭,這次也不例外。但是捉魚這個活計,即使許惠娘不說她也會去,因為在斷室的這幾日,她除了打聽一些人盡皆知的事情外,還意外發現了很多秘密。
比如捉魚所在地方從來不對外開放,因為那裡面關着一條龍。
崔冉沒見過龍,她隻見過離化龍隻差臨門一腳的蛟。可惜那條叫翠翠的蛟不敢離開人間,不願化龍去,心甘情願地被困在蚌殼裡。但是翠翠将自己的一滴血給了她,現在那顆血就存在她的身體裡,等待一個機緣被煉化。
“就這麼說定了,十條八條我也能捉來。”崔冉道。
“我知道你有幫手,所以這次你隻能自己去,否則不作數。”許惠娘對上次三人聯手打敗她的事耿耿于懷,趁機又提出賭約。
崔冉自然也答應。
趁着種地這個活計所需的時間還沒有結束,崔冉又問了幾個問題。許惠娘現在頗有一種摩拳擦掌做一番大事的感覺,因此也對她知無不言,竹筒倒豆子一樣都說出來。
她們說着說着,就說到了即将舉辦的儀式。
許惠娘也有些遲疑:“你說得是每十年舉辦一次的魚祭嗎?”
“或許?”崔冉說,“魚祭是什麼?”
“魚谷中的人信奉魚神會給他們帶來好運,所以要每十年祭祀魚神。傳聞魚神以竹為骨,以水為鱗,在谷中巡遊三日便可賜福給谷中人。逍遙子來到魚谷之後就憑借自己的本事成為了巡遊的魚頭,他會領着魚燈隊走遍魚谷,最後由神子跳一曲魚龍舞,意為魚神化龍,魚祭就結束了。”許惠娘簡單地說了她道聽途說過的魚祭。
崔冉若有所思,這整個魚祭看起來過程繁瑣,儀式龐大,應當有很多能夠渾水摸魚的機會。逍遙子既然很早前就成了魚頭,一定在其中做了許多手腳。
“之前的魚祭也有神子嗎?”崔冉又想起來那個剛剛找到的一直存在于衆人口中的“神子”。
“我怎麼知道,我一次魚祭都沒去過。”許惠娘聳聳肩,臉上還有些惋惜,她最愛湊熱鬧,卻被困在方寸之間,“不過既然他們說有就是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