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為什麼?”
妖的兇氣已經完全侵蝕她的理智,而身在其中的崔冉三人也并不好受。銅錢劍一個個飛出,環繞在翠蛇身旁,猶如另一張珍珠網,虎視眈眈。
玉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在場更是沒有人能夠回應她。
玉珠與翠翠,玉珠與陳三郎,他們最初的故事早已面目全非,分不清哪裡是真,哪裡是假。也許翠翠真的把玉珠當朋友,所以才會心甘情願為她奉上血肉,也許玉珠真的愛過陳三郎,才會被凡塵消磨盡妖力,忘記自己曾經是隻要成仙的蚌。而現在,這些都像那些散入各家各戶的酒液一樣,被吞入腹中,被消化盡了,再也尋不到蹤迹。
在這一刻,溫升竹甚至能夠理解翠翠此刻的心情,想要殺了她,将她吞入腹中,永遠地擁有她,卻又舍不得。
“可是你知道嗎?”翠翠依偎着玉珠,她的聲音由利變柔,可她的眼中卻飽含惡意。
“你的郎君,不過是個泥胎木偶罷了。”她呵出的黑霧是最緻命的毒藥,玉珠一瞬間睜大眼睛,原本蒼白憔悴的臉色更加難看,理智搖搖欲墜。
翠蛇終于從陳三郎身上脫出,似一條奪目的翠玉珠鍊環在玉珠潔白的脖頸上。
而在她離開的一瞬間,陳三郎眼中的光彩驟然熄滅,搖搖晃晃變作一個色彩斑斓的泥人。泥人眼睛突出,嘴巴咧開,戳在原地,身上的衣衫紋飾已經陳舊了,表皮剝脫,面目斑駁。
這個泥人很粗糙,粗糙的就像普通小販肩上籃子中挑得那種雜貨一樣。隻不過被施加了幻術,所以在世人眼中就變成了俊俏的郎君。
玉珠與陳三郎的故事從一開始也是一個,騙局。
為了得到龍骨,泥人有了生命,變作三郎哄騙了玉珠,獲取她的信任之後又抹去她的記憶,奪走了她的過往,将她從一個妖怪“變作”凡人女子。
所以玉珠變成了一具隻在夜晚“蘇醒”的行屍走肉,至于白天,則是陳氏出現。玉珠晚上拔鱗釀酒,陳氏白天将酒賣出去,兩個人的血肉都被陳三郎吸食得幹幹淨淨。
“我的孩子呢,也是假的嗎?”泥人如何能使人懷孕?隻不過玉珠不肯放棄,她徒勞地撫上自己的小腹,那裡已經平坦一片,無聲無息。
孩子……是從什麼時候出現的呢?
“那個是我啊,我們不是約好了嗎,要一直在彼此身邊,永遠不分開。”翠翠變出的人面上浮現出狡猾的神采,隻不過因為還是蛇身,顯得尤為詭異罷了。
溫升竹沒見過,但并不妨礙他上前一步,将崔冉擋在了自己身後。
沈天野敏感地注意到他的動作,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什麼時候他弟弟這麼護着一個女子過?尤其是還是護着無所不能的崔冉。
“這個小公子倒是對你都擔心得緊。”翠翠蛇首一轉又對上崔冉的臉,她面露譏諷,“他心悅你?可惜,你也是妖。”
溫升竹被她說得臉皮一紅,他陰暗的心思被驟然揭破,一時間竟不敢回頭再看崔冉。她如何看待自己,哥哥又如何看待?
“胡說八道!”崔冉還未反駁,沈天野倒是慌忙開口,他聲音有些遊移,心中卻是忐忑。難道自己的弟弟真的愛上崔冉,要與自己争奪?
他看着兩人交疊的身影,又想起溫升竹種種異常,終于還是沒忍住自己的想法。
“真是有意思,這位郎君恐怕也是這樣的想法。”翠翠覺得荒唐,人間情情愛愛就是這麼糾纏複雜,兩個男子同時愛上一個……妖怪?就是不知,他們是否知道她的真面目。
“若是我沒看錯的話,道長你也同我一樣,是為蛇妖吧,既然如此,你卻遮遮掩掩,不敢露出自己的真面目,還一副正人君子模樣要來救我。”她嗤笑一聲。
“你若是執迷不悟,那便拿命來。”崔冉懶得跟她多費口舌,雙手合攏,銅錢随之盤旋呼嘯一并收攏,黑霧被盡數攏住,連帶着翠翠和玉珠一并捆了起來。
這一次翠翠沒有再反抗,隻剩怨氣和一根龍骨的她也沒有能力反抗崔冉。她隻是眼睜睜地看着自己幻化出的血肉消退,而玉珠也重新化為一枚蚌,然後落在自己尾巴上。翠翠伸過頭去,咬住了她。
終于,玉珠變成了她口中的一顆珍珠。
崔冉将她收入囊中,又将泥人撿拾起來。這也是一項“罪證”,有這樣叫泥人重獲生命本事的人并不多。
她知道她的師父就會此項法術。
捏一個泥人,叫它的泥胳膊泥腿都能動起來,這在她還是一條幼蛇時是很好的玩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