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無論如何,都要提起精神來,應對已經發生的一切。
崔冉從床上滾了兩圈,殷殷破窗而來,直直砸進她懷中,崔冉用尾巴把她卷起來,放到一旁的銅爐頂,殷殷的毛絨肚皮就被頂起來一個小小的彎。
小豆子般的眼睛眨了兩下,殷切開口:“崔冉,你帶我走吧。”
“不行殷殷,”崔冉想都沒想一口拒絕,“你的功力太弱了。”
而且殷殷又怕鬼又怕黑還怕大體型的妖怪,她明白殷殷想幫她,但是她必然不會叫殷殷牽扯其中。
“我可以給你們報信。”小鳥不甘心,兀自說道。她翅膀扇動,靈巧得飛起來,撲簌簌掉了一圈細密的絨毛。
“你在這裡等師父來,把我們遇到的事情都告訴她,好嗎?”崔冉換了個方式,她聲音柔和,目光也同樣柔和地注視着殷殷。她對于小鳥,總是抱有一些愧疚的想法。
殷殷果然猶豫了。在她沉默的時刻,崔冉又道:“若是師父回來了,就給城中的長慶镖局送信。”
“若是師父不回來呢?”殷殷這樣問,就是同意了,但她還是不甘心。
“這兩日空閑時天野和令玉都在觀中翻書,看看有沒有什麼關于油的線索,可惜一無所獲。朱興把自己的過往藏的很嚴實,就像是特意抹除了一樣,所以在我們回去後,你就繼續翻,遇到與他有關的,或者與用到妖骨人肉的邪術有關的,統統傳信告訴我。”
崔冉并非随意糊弄殷殷,聯系不到師父,唯一可能找到背後之人想做什麼的地方就是觀中藏書。
“好吧。”殷殷終于答應。
她扇動翅膀,銅爐中的火噌的蹿起,香膏燃燒,松林的氣息布滿小室。
“我用果子、清泉和松葉精華做了新的安神膏,你帶些走。”殷殷道。她希望崔冉聞到這個味道就能想起來她。
“好,謝謝你。”崔冉凝視着已經變成少女模樣的殷殷,還有那雙水潤靈動的眼睛。
“我很快就回來了。”還是沒忍住許下諾言。
溫升竹在觀中翻書,沈天野早就昏頭脹腦,他從小就不愛念書,字一長了,光是來回看就叫他瞌睡連連。溫升竹則相反,他記性好,觀察又細緻,所以很容易察覺到不同與聯系。
比如此刻,他也提出了同樣的疑惑:“為什麼這裡從未記載朱興的事?”
幹幹淨淨,仿佛這個人從未出現過。燈花婆婆的回憶是他們唯一能夠捕捉的碎片。
“就是啊,那小子幹了壞事藏起來了呗。”沈天野擡手伸了個懶腰,一不小心碰掉了一摞書,緊接着書接二連三地倒塌,很快他們身邊就亂作一團。
這書室本就狹小,書籍撲通通落地,掀起的微風不知怎麼的就撲滅了燭火。所幸沒有别的事情發生。
沈天野一本本撿拾書籍,動作不是很敏捷,溫升竹也跟着彎腰,偶然間他們擡頭看到彼此的樣子。沈天野有些恍然,小竹怎麼……頭頂兩側有些起伏?
凝神一看,隻有一枚銀冠束發,潇潇公子模樣沒有絲毫不妥,也許是他眼花了。
他們好不容易規整好書本,崔冉便來叫他們回去。
“如果及時,那節龍骨還沒有被拿走,我們可以捉到背後之人,如果來不及了,那也能尋找到些許異樣。”崔冉這樣跟他們解釋。
于是三人晝夜兼程,又回到平城。
入城第一件事就是去杆子巷的陳家酒肆找陳氏。
而被他們心心念念惦記着的陳氏,現在幾乎快要瘋了。
第五日、第六日、第七日,陳三郎死了許多次,卻一直在複生。他像一個消耗品,很輕易就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死去,然後被替換成新的。越是新就越是完美,越是完美就越是虛假。
而在一次次的死而複生中,陳氏沒有半分喜悅,沒有半分炙熱的愛意,隻有崩潰與恐懼。
李嬸再見到她時,她已形銷骨立,隻有一個肚子高高頂起,像個怪物。
“你這孩子,怎麼消磨成這樣了!”李嬸急切,不敢拉她的手,生怕一個使勁就把她骨瘦如柴的腕子捏碎了。
陳氏眼珠轉動,慢慢的,才凝聚了神光,看清李嬸模樣,她蒼白幹癟的嘴唇開開合合,裂出細小的紋路:“李嬸……?”
“哎呀,懷孕也沒有這麼辛苦的。”李嬸不清楚發生了什麼,隻當她是被胎兒折磨。
她想給陳氏炖點湯補一補身子,于是邊往她家走邊念叨:“你年輕愛俏,又吃不得苦,但是也不能這麼餓着自己,萬一身體出個好歹……”後面的話不好聽,她沒再說。
陳氏聽懂了她話中未盡之意,萬一出個好歹,那便是一屍兩命,可她卻不知道,家中早有一具屍體,她還怕什麼,不如死了好。
但是見李嬸要往她房中走,她連忙阻止,扯着對方後退。
她力氣小,沒扯動,李嬸推開門,見到後面圓圓洞口一般的入口,還有那彎彎曲曲的房屋,沒覺得絲毫不對,隻轉頭朝她一笑,然後化作一條長蛇鑽了進去。
陳氏早已叫不出聲,直挺挺地站着,看着眼前一幕,想暈也暈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