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他這樣的大忙人會來燈會,會有閑情雅緻和她這個替身逛燈會——
原來是為了辦這出題官的差事。
李總恒坐在高台正中,一身黑袍紅繩,低頭看題目,整個人肅正森冷得可怕。
蔺照雪隻看得見高挺的鼻梁和眉骨,兇煞得很。
李總恒出的第一題,就是對着蔺照雪的。
他的聲音絲毫沒有情緒,公事公辦:
“婆媳戴重孝①。”
但蔺照雪不知為何,從他沒有絲毫情緒的話裡聽出了幾分咬牙切齒。
看熱鬧的人也都陷入沉默。
答案是……
她托腮。
婆媳戴重孝,婆媳戴重孝。
戴重孝,應該是家裡死人了。
重孝,最重的喪服。
為什麼是婆媳?
因為各自的夫君死了……
死的是夫君。
對應一下,婆媳對應的,是公爹,夫君。
沒了公夫——
沒工夫!
蔺照雪順着這個思路,當即就答,拍手,眼裡有星河:“沒工夫!”
“對,婆媳戴重孝,不就是沒了公爹和夫君,也就是沒公夫,沒工夫。”
李總恒看着她雀躍的模樣,一張僵屍臉竟然也笑了。
“猜得沒錯,很厲害,就是沒有夫君……”
他頓了一下,才說:
“和公爹。”
而蔺照雪的夫君李燕庸,不知為何,臉色難看。
但其他幾人,便沒有這麼迅速答複了。
有長有短的迷題,但都敗下陣來,最後場面隻剩下蔺照雪、李燕庸和丁煥花三個人。
開始角逐前三名的名次。
李總恒問到了丁煥花。
他在問之前,就堵住了李燕庸想提醒丁煥花的動作:
“頭燈隻有一個,還需個人努力,莫要壞了規矩。”
“況且,都是最後一輪了,她輸了,也不丢人。”
坐在椅子上出題的李總恒,沒等李燕庸反應過來,就用不怒自威的眼睛,像看個蝼蟻一般,盯着丁煥花,那眼神盯上誰,誰就喘不過氣。
于是慢條斯理道:
“②上聯:
黑不是,白不是,紅黃更不是。
和狐狼貓狗仿佛,
既非家畜,又非野獸。”
他明明問的是丁煥花,可說到下聯時,看的卻又是李燕庸,“下聯:②
詩也有,詞也有,論語上也有。
對東西南北模糊。”
李總恒不再看任何人,②“雖為短品,也是妙文。”
四周鴉雀無聲。
所有人打量探究的眼神,都落在丁煥花身上。
丁煥花緊緊抓着衣裙,緊咬着下唇。
因為她完全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答不上來。
如果蔺照雪沒有那麼輕松就猜出謎底,她還沒有那麼難受。
可事實告訴她,她比不過蔺照雪。
丁煥花眼眶已經紅了,渾身發抖。
旁邊人見她輸不起就哭鼻子,一陣唏噓。
蔺照雪同為女子,見不得一群男人唏噓一個面皮薄的小姑娘,出面制止了幾個帶頭“籲”聲的人。
李燕庸直接擋在了丁煥花的身前,不讓丁煥花繼續被曝露在大街上,被人嘲諷心裡不好受。
他對着李總恒,直接替丁煥花答出謎底:
“謎底就是猜謎。”
李燕庸拱手:“叔父過分了。”
李總恒不在乎他的警告,或者根本沒把他放在眼裡:
“燕庸,我記着,你是個守規矩的好孩子,怎麼如今為愛折腰,不守規矩了?”
李燕庸沒受敲打,平靜回道:“夫婦一體,有什麼不好替她回答的?”
李總恒挑眉。
後,刻意露出一副深思的模樣,摩挲着下巴:“這理由……”
“可。”
這時候,丁煥花已經離場。
她匆匆忙忙下了高台。
李燕庸皺眉,抓住她的手腕:“去哪?”
丁煥花沒看他,神色平靜。
隻扭過頭,胡亂擦了擦眼淚:“沒什麼,夫君,煥花先回去了。”
“您和蔺娘子繼續逛燈會就好,煥花沒有事情的。”
明顯傷了心。
李燕庸沒有絲毫猶豫,也要追上去。
蔺照雪也憂心,拉住了李燕庸,提醒:
“其實這種時候,讓她獨自消化更好,不然她會更難受。”
李燕庸那副常年清淨的丹鳳眼,卻有了諷刺:“用不了你假好心。”
“你明确地知道,煥花自小家境不好,跟了一個潑皮父親,沒讀過什麼書。”
“她的父親,也就是舅父,舅父如何蹉跎你的,你也知道。她身為舅父養大的女兒,定會更為困苦。”
“你不但不同情,還用優越的學識,和傲人的家境刺激她。”
李燕庸停話,後接過了丁煥花身為第三名的次燈。
不知為何,他明明比蔺照雪學識高出很多,頭燈十成十是他的,他卻領了第二名的次燈:
“這頭燈,你既然如此想要,那你繼續,我棄權。”
“為了一個燈,争破了頭。蔺照雪,你好樣的。”
李燕庸還擔憂着丁煥花。
撇下警告斥責的冷言冷語,就片刻不容緩地追了過去。
頭燈,自然順位給了蔺照雪。
蔺照雪愣愣地拿着頭燈。
而李燕庸,已經遠去,去追丁煥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