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您怎麼不進去?”
張啼靈頗是奇怪觑了眼自家上官。
那位殺伐果斷的禦史大人在門口伫立良久,幾次擡腳欲進卻又退了回來,實在是很難在他身上看到的躊躇。
古怪,裡頭到底關的是誰啊,能讓他們上官不知如何拿捏分寸,總不至于是聖上吧?
張啼靈探頭探腦朝内裡看去,忽覺頭皮一緊,她那看起來很不對勁的上官不客氣地提溜着她的馬尾将她丢了進去。
“.......?”
上官都是不做人的。
張啼靈端起油燈上前,昏黃的光暈一點一點照亮前路,她猝不及防看到抱腿縮在角落的衛姜。
少女目下無神,衣服淩亂,手中緊緊攥着件染了血的披帛,一動不動,半點不見從前的鮮活模樣。
張啼靈心下咯噔,作為女官她見識的太多,一下子就意識到在這個年輕姑娘身上發生了什麼。
猶記得上一次,她見到她脖子上異樣的紅痕,那時的衛姜對錯自在她心,她自巋然不動。
那一瞬,她無法言說心底的震撼與敬佩,為她沒有做到的,為姐姐沒有做到的。
短短時日,那個異樣勇敢和特别的小姑娘竟變成如此惶惶模樣,根本無法想象她經曆了什麼。
她心裡不是滋味,不由放輕腳步,試探着喚了一聲:“姜兒妹妹?”
衛姜對于她的靠近全無反應,張啼靈注意到那灘醒目的血漬,心下擔心,不太放心伸手掀開披帛看看她身上有沒有什麼傷。
尚還沒碰到,少女像是剛從夢中驚醒的小貓崽一般,渾身炸毛,戒備朝後退去,整個身體都貼在了牆上,自始至終她都沒有松開那件帶血的披帛。
張啼靈不敢動了,她将油燈擱在一邊,等着跳躍的光影靜了下來,她方才軟着聲開口:“姜兒妹妹,是我呀,啼靈姐姐,不怕的。”
衛姜這次有了反應,眼睛很慢地轉了下,張啼靈一喜,少女卻突然錯身朝門口的方向躲了去。
張啼靈碰了個空,卻意外看到那如驚弓之鳥的小姑娘主動攥住了跟着進來的禦史大人,那件旁人碰不得的披帛輕易就舍了去,靜靜丢在腳邊。
秦起怔了一下,遲緩的偏過視線落在尚處在失魂狀态的少女臉上,深譚似的眸子裡一閃而過的詫異,又若無其事順勢叫她靠得更近了些。
張啼靈生怕衛姜将人沖撞了,這位上官可沒有看起來的那樣好脾氣,她上前欲要解釋,就聽上官用一種她從未有聽過的溫和語氣說了一句:“出去!”
燈油跳躍,将兩人挨在一起的身影拉的颀長,衛姜就那樣安靜站着一動不動,失措的身體在那股令人安心的墨香中過了很久才逐漸平複下來。
眼前終于不再是一片刺眼的紅,衛姜的意識開始慢慢回歸。
她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東西,那是她在這混亂中唯一的依靠,然而,就在這時,她突然感受到綢衣下的觸感不太對,那似乎是……誰的手。
衛姜愣愣擡起臉,四目交彙,男人目光平和,不知注視了她多久。
她呆呆看着,心中清晰地響起“咚”的一聲,如同重石落水,蕩起陣陣漣漪,先前不想确定、也不敢确定的真相被輕輕揭開。
從王寶手裡救下自己的果然是秦起。
盡管衛姜心裡早就把這個人劃到了好官之上、好人之間的範圍,但對上這張僅是看起來溫雅的臉時,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犯怵,少女輕輕咬了咬嘴唇,良久之後,終于鼓起勇氣開口:“謝.…謝謝你。”
“職責所在。”秦起聲音淡淡,視線不着痕迹掃過少女的眼尾。
她哭過了。
秦起周身氣場驟冷,衛姜敏銳的察覺到,恍然注意到她的手還在以一個牽手的姿勢抓着對方,忙“唰”的一下将手縮收了回去。
也是這時,她忽然反應過來,這個人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臉上不由閃過慌亂。
果不其然,緊接着她就聽到了秦起在問她:“怎麼?”
開始審問了麼!
衛姜唇線緊抿,不知要如何開口,如果今天的事不是秦之牧的話,她确信面前的禦史大人可以做出最公正的判斷,可他不止是禦史大人,還是秦起,秦之牧的哥哥,一個專控到有些病态的哥哥。
他還會一樣嗎?
她忽然就覺得脖子很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