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勰死了,姜家不允姜勰入祖墳,姚華年便委托算命先生找了一處安靜沒人打擾的地方埋葬。
伴随着喇叭、唢呐聲,一行人浩浩湯湯的來到郊區的一座荒山上。
山上沒有人,更沒有耕種,綠色的植被爬滿了小路,兩條窄窄的道路兩旁鋪着厚厚的綠意還沒消散的青草殘骸。
這條路是最近才開墾出來的。
天陰沉沉的,雖是盛夏卻不太熱,棺木盛着屍體,沉重的壓彎了四個漢子脊梁,淌出汗來,浸濕了棉馬褂。
踏過那條長長的、新開墾的小路,來到一棵壯實的柳樹下,将棺材葬了進去。
柳樹樹幹挺拔壯碩,垂下的千條萬條綠色的柳枝,隔空撫摸着墓碑與土堆的頭頂。
似乎在訴說:“來世安好,福澤延綿。”
圓形的紙錢有的挂在枝丫上,有的踩在泥土裡,有的在山崗飛舞,鋪就出一條連通陰陽的路。
萬般過處随風盡。
回顧姜勰一生,姜家在東望縣不算是頂有錢的,但也小有祖産,小時沒吃過什麼大苦楚,妻子是姚家旁系的,也算是半個世家小姐,若是夫妻和睦也羨煞旁人,卻不料染上賭博惡習。
過往種種在姚華年眼前流過,她招了招手叫過兩個孩子:“來給他捎點紙錢吧。”
姜樾随便丢了一大把紙錢到被熏的發黑的白色瓷盆裡,盆裡突然放入太多紙錢,火焰被壓至深處,險些熄滅。
稍稍過一會兒,火舌從底部一層層吞噬上來,接觸到面上的空氣,便卷的老高,一下子就将紙錢吞噬殆盡。
空氣中彌漫着紙的灰燼,風帶起星星點點的光亮,又轉瞬消失。
下午,姚華年給出殡的儀仗結了銀錢,就回到家中。
從姜勰死去到扶靈出殡不過短短七日,姜樾在榮樾畫房和家裡兩頭跑,幾乎所有事情都是姚華年帶着姜成頌辦的。
姚華年身體不好,忙過這幾天一口氣松了下來,到了夜裡卻發起了高燒。
姜樾讓姜成頌去請大夫,請不到就多找幾家試試,自己從院子的井裡打了一盆水。
井水冬暖夏涼,夜裡更涼。
姜樾将絹帕浸濕了,放到姚華年的前額上,又取了幾張絹帕沾了冷水在姚華年手腕、腳踝濕敷降溫,然後不停的擦拭身體。
夜深,老大夫上了年紀,夜裡看書不方便,年輕的大夫确沒有什麼患者願意相信,縣裡的醫館竟沒有開門的。
張明賢自上午從姜樾處回到住所,情緒便一直低落,将自己泡在書房,午膳也沒有吃,晚膳草草喝了幾口粥。
試圖用忙碌了打亂自己思緒。
到了深夜緩過來卻是有些餓了,柳戚便拉着張明賢去縣裡的燒烤鋪子墊墊肚子。
這家燒烤鋪子隔壁是賭坊,對面是醫館。
經常有人賭赢了就來這燒烤鋪子潇灑,輸了就來這燒烤鋪子借酒消愁。
對面有一家醫館,經常有喝了半宿醉倒過去的人,第二天醫館開門剛好就将人帶進去醫治。
約莫是醫館的老闆與賭坊大當家是認識的,也沒敢在醫館門口鬧事。
張明賢和柳戚上了二兩甜米酒,又點了些燒烤,吃到一半卻見一少年人在大街上行色匆匆。
他不斷的敲擊對面醫館的大門,喊着:
“有人嗎?有人嗎?我找大夫!”
聲音在夜裡綿長,夾雜在隔壁賭坊的嘈雜聲裡險些被掩埋。
見那人敲了許久的門,張明賢問店主:“對面那家醫館,是不是沒人?”
店主卻道:“那家醫館啊,隻有白天開門的,這夜裡賭坊聲音吵鬧,誰能受的住啊?”
不是姜成頌非得在一家醫館耗着,而是這東南西北四條街醫館他遍了,都沒有人開門的。
張明賢讓柳戚将燒烤打包帶回去,又讓他回衙門去取他的小藥箱。
從柳戚身上扯下一個荷包,與自己的荷包内的粉末裝在一起,滿當當的塞了一整個荷包。
“到時我沿途将驅蚊藥粉撒在路上,你順着标記來找我。我的不夠,你的給我用用。”
張明賢起身來到姜成頌身後,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上午姜成頌被姜樾指使去洗碗,張明賢離去的時候也在外陪姚華年安排人員,因此他沒有見過張明賢。
姜成頌感受到有人從背後來,觸碰到他肩膀時,下意識一顫抖,十四歲的少年被迫成長成家中唯一的男丁。
獨自一人在夜裡流竄,他是有些害怕的。
“你在找大夫?我是!”
姜成頌害怕過後卻聽耳旁傳來一道溫潤的聲音,音色幹淨的像和田暖玉的碰撞。
……
張明賢跟着姜成頌的腳步,再一次來到姚家的門口,擡頭看到“姚宅”二字,神色微動。
但他沒有躲避,依然跨進大門。
“請問,生病的是誰?有什麼狀況,年歲幾何?”
姜成頌一個一個問題回到:“生病的是我母親,許是累的,高燒不退,今年三十三歲。”
張明賢本着大夫的本能,未見病人先行了解一番病人的情況,見到病人再行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