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錦的腦中發出一陣空白的嗡鳴。
清泠沉穩的男聲愈放愈大,未過門的夫人,未過門的夫人......
她疑心自己是否太累,一時聽錯了。擡眼去看滿屋面露愕然的男女,都滿眼驚詫,目光在他們二人之間來回掃視。
是翁十娘最先反應過來:“對,這是喜事啊!對對對,婚約是我姐姐一早就定下的,蔣姐姐也滿意得緊。原是因為聘禮還未送來,我也沒張羅嫁妝單子,這才沒有聲張。”
她拿手去擰徐仲辭的腰,叫他不要在這種時候再掉面子。
藍錦滿臉都是“等等,認親和結親,我這個當事人怎麼都不知道”,清清嗓子正要張口否認。
卻覺出來,蕭仁禹正在身側拉扯自己的衣角。一雙濕漉漉的眼眸裡滿是哀求。
鬼使神差地,她竟然就住口了。
畢竟也解決了當前的麻煩不是?她不用上交酒樓,也不用被杖責八十大闆了。
八十大闆,那可是要出人命的。在古代沒有消炎藥,沒有手術刀,傷筋動骨倒是小事。若高熱不退,她人還能不能見到明天的日頭,還是另說。
藍錦沉默了,場面達成了一種詭異的平衡。正聽見藍記品味裡的漏刻,綿長穩定的水滴聲,此時也顯得尖銳。
二皇子把那足以吃下一整個雞蛋的圓嘴好容易閉上,結結巴巴地說:“不是......你,你們......你們什麼時候......”
驟然想起妹妹拎着耳朵對他的真·耳提面命,奪過小厮手捧的馬鞭往地上狠狠一甩:
“這門親事,我不同意!”
還未等他收回手,蕭仁禹便自空中一把握住鞭子的另一頭。指節微微發白,胳膊上的肌肉隆起,線條分明。黝黑的鞭子摻在潔白的手腕上,粗粝的手掌漲紅。
二皇子往後扯不回,面色憋得好似豬肝。
“你大膽!”
蕭仁禹卻乍然卸了力:“殿下是養尊處優之人,莫為這些不夠典雅的東西,傷了自身羽毛。”
向前一捧,看似恭敬地把馬鞭雙手奉還。
不等二皇子發作,藍記品味大門邊匆匆跑進來幾個小太監。
“殿下,殿下,太後娘娘有請。她老人家在還巢閣設宴,與陛下、皇後娘娘和貴妃娘娘一處,正要考察所有殿下的課業。”
二皇子咬牙。所有人,所有人裡就他的課業墊底。文不成,武不就,連他妹妹安華都有個騎射功夫頂着。
來者不善,這次不比父皇單獨召見,還能借偏寵撒嬌蒙混,皇祖母最厭蠢笨賣嬌之人......
他恨恨地把手裡東西一扔,狂踩了幾下洩憤。終究想不出别的救兵可以搬,隻能硬着頭皮自己莽了。
其餘人在有條不紊地收拾殘局,滿眼暗示的翁十娘和失魂落魄的徐仲辭,也叫悟雅一股腦打包送走了。
藍錦坐在牆邊的長凳上,廳堂裡的溪流聲安甯、平穩,但她的心亂亂的。
她兀自艱難地消化着乍來的爹娘、天降的婚約和......和捉摸不透的眼前人。
蕭仁禹本來是在藍錦周圍來回踱步——叫藍錦看來,一副氣定神閑,成竹在胸,一切盡在掌握的樣子。
其實他内心慌亂得,像被蜂蜜黏住腳、把自己玩脫了的螞蟻。他在想,如果把剛才那馬鞭留下來多好。他也學那負荊請罪,脫了上衣,叫小娘子抽上幾下,是不是能讓她消消氣?
事發突然。他本來想徐徐圖之,慢慢告訴她的。
這些時日的試探,不是走向還不錯嗎?小娘子都叫他去算天作之合的簽子了。
“最後進來的小太監,也是你的手筆,是不是?”
藍錦已經逐一盤完了剛才的細節,眼前人模糊的形象又添上新的側面,故而她有此問。
“抱歉......是,跟着我來的人,輾轉知會了一下。宴上剛好有人,隻是叫他翻動了一下嘴皮提議。”
“你是誰?”
藍錦的目光凜冽、冷淡、頗具侵略性。是一種被侵犯了領地的小獸,露出獠牙前的警示。
蕭仁禹盡可能讓語氣無盡溫柔,力圖化了堅冰:“我是天都蕭國公府的世子蕭仁禹,就是小娘子的娃娃親夫君。”
藍錦的瞳孔慢慢放大,翁十娘、蕭曼娘、天都酒樓、萱花釀的香料、玉佩......
“你一早就認出我了?你到底瞞了我多久?這麼長時間,表面是端方君子,背地裡就這樣把我當猴耍?”
“沒有......沒有多久......”出于一絲奇怪的自尊心,蕭仁禹沒有承認全部,“是娘子在昭應開小攤的時候。家母藏了娘子母親的畫像,娘子的卷毛狗是家母帶我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