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錦對于井礦鹽這事雖然不滿,卻也并沒有多驚訝。
自來這些世家豪族,不管是多麼小的地界的豪族,都會遊走在灰色地帶——
他們有更多的權力支配資源、利用規則。
隻是這種淡定在蕭仁禹帶來井礦鹽周邊發現大量民夫屍骸的消息時,終于變成坐不住了。
“什麼?他們還幹這麼黑心的事?驅使牟利不夠,還殺人?”
“恐怕一開始,是因為過度勞累的自然死亡,不,是因人禍死亡;後來,才是為了封鎖消息,鎮壓騷亂。”
蕭仁禹頓了頓:“被抛棄的屍骸中,還有女人和孩子。據時間推算,不是最後罹難的那批。”
藍錦幾乎出離憤怒了,她馬上想到:“這和之前那段時間,男女皆役的條令有沒有關系?”
蕭仁禹訝然地挑了挑眉:“你居然知道這事。”
藍錦失落地說:“小秋的父母……我大伯和伯娘,就是因此而去世的。”
蕭仁禹的情緒明顯低落了下去:“抱歉……”
“這件事并未經過大肆宣揚。不僅上面有力地矯正強壓了下去,很多逆來順受的村落也隻當是正常的,隻默默順從了。”
藍錦仍是不解:“這件事不是隻施行了三五天,就被強力更改了嗎?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影響?”
蕭仁禹按了按眉心:“沒那麼容易,政令下達,大多數被征役的地方反應沒那麼快。”
“即使知道了消息,也不敢貿然召回服役的人。隻怕又是朝令夕改,做多錯多。”
“總之這些人命,對那些掌握了哪怕一點權力的人來說,也不太要緊。對不對?”藍錦反應很快。
蕭仁禹不作聲,點了點頭。
“如此,又沒有善後和追責的明确條令下達,這事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對嗎?”藍錦又問道。
蕭仁禹接着點頭:“我想很多地方大概都是這樣反應的。”
藍錦換了一個角度:“這件事情前後,牽涉的地方有沒有徭役死亡率陡升的事情?”
蕭仁禹剛剛調查過昭應蕭氏,對昭應縣的各類數據剛巧了解,回答道:
“确有此事。統計政令發出、乃至矯正前後,徭役死亡比例陡升,是之前的三倍,這和最新的人丁統計數目正對上。”
藍錦沉默片刻,盯着雙手:“或許多出來的不是那時死亡的。或許他們早就罹難,那時才被報上去。”
“或許他們沒有死亡,被絕望地困在了私鹽礦……最終可能也是一死。”
蕭仁禹沒說話,目光定定地看着藍錦。
藍錦卻又轉換了話題:“蕭公子,既然沒有經過大肆宣揚,為何你對這些事情這麼清楚?”
蕭仁禹遲疑了一下,方開口道:“其實……我們家有人在吏部做小吏。”
藍錦疑道:“小吏所知消息,範圍這麼深廣?”
蕭仁禹面不改色:“是的,是那種抄錄文書的小吏。天都邸報,你不也常在店裡看嗎?”
藍錦倒是收了聲,又總結道:“如此,私鹽礦牽涉人命,不是賺一點髒錢這種程度的事了。我們要盡快動手。”
因此,藍記員工和藍記食客們聚在一起碰了頭。今日書院休沐,除了常來的那幾個熟客,還有略顯生疏的沈蘇琰一行。
最重要的事——自然還是吃飯。
藍錦熱情地把剛炖好的紅燒牛尾骨和醬香大棒骨端上了桌。
牛尾骨炖足了時辰,牛肉緊緻完整,一個個堆着。湯汁濃稠,麻辣的香料味直沖天靈蓋。
夾起一塊來,牛肉恨不得順着筷子滑到人的手腕上,隻剩下一根三角骨頭。
牛肉湯汁充斥着濃郁的肉香,舀上一勺澆在米飯上,吃進嘴裡,是無上的享受。
而牛尾骨也是吸滿了湯汁,往嘴裡一放嘬上一口,能最大限度地體會這道菜的美妙滋味。
小秋和霍旭雲搶個不停,彷佛兩人都剛滿六歲。尤其是小秋,啃骨頭啃得臉頰上幾滴紅褐色的肉汁。
幾人吃得津津有味,連竹子精蕭仁禹也放下筷子,拿起一塊牛尾骨,精細地從裡啃到外,連腔子裡的骨髓都敲出來吸一吸。
藍錦看得眼睛直了,蕭仁禹無法忽視這道目光,擡頭問她:“有什麼問題嗎?”
藍錦木然地搖頭:“沒有,沒有……有這麼好吃嗎?”
飯桌上幾顆埋頭苦吃的圓腦袋一齊擡起來:“非常,非常好吃!”
就連那些裹了肉汁子的蘿蔔都好吃!炖得又爛,吃起來清甜,還吸飽了牛肉的葷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