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蘇琰心下納罕,擡起頭來,原來老闆不在外間。
隻看見幾個四散守在角落,低頭扮倉鼠,恨不得把臉埋進面前小碟子的女娘,俱定在那裡。
嚼都不敢嚼了。
“吳眉帆,你還說你不屑來的!”
“沈蘇琰,你不也來了!還央人家去你家管廚房呢,我們都聽見了。”
“那又怎樣,你有本事不吃!”
幾顆刻意摘了頭飾的烏黑圓腦袋,七嘴八舌地吵了幾句,終究覺得丢人。
低了聲音,沉默一陣,撲哧笑開了。
幾人親親熱熱地擠在一處,交換藍錦給自己的餐前小點,親親熱熱地咬耳朵。
“這家店真是好吃呢,跟着連老夫人選,果然沒錯。”
“哎哎,我家飛荷說,還能看到一個頂頂好看的小郎君呢,十日裡倒有九日要來的。”
“她們和守門子的、走街辦事的打聽遍了,都打聽不得身份的,很神秘的。”
“你還關心這個呢?”
“怎麼了?要是門當戶對的,立時就叫阿娘使人備了财物,打發媒人去知會。”另一人表示理解。
“要不是,娶回家來日日看着樣子也舒心啊。”有人補充。
衆人嬉笑一陣,桑遠谯把手指往雙唇前一放,“噓”的一聲,暗示她們,人來了。
果然看見一個挺拔如翠竹的郎君,身着靛青荼白的錦袍,邁着從容不迫的步伐,優雅地走了進來。
熟門熟路地尋着最靠近櫃台的桌子坐定,熟門熟路地取了一碟櫻桃李來吃。
指節修長,白裡透紅。
和那绯紅的櫻桃李,嫣紅的嘴唇,放在一起去看,相得益彰。
衆人觀賞着他那渾然天成的舉止,和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面龐,默契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把眉毛挑得高高的,張着圓圓的小嘴,發出無聲的“哦~~哦~”。
又去推推桑遠谯,認可她的眼光。
桑遠谯得意地一眨眼,燦爛地笑開了。
于是待藍錦捧着木托盤來上菜,就看到這樣一副光景。
身着竹青布袍的年輕女娘,大刀闊斧地坐在小郎君的對面,笑盈盈地問:
“這位小郎君家住何方,平素歡喜做點什麼,不如我們認識一下呀?”
蕭仁禹抱着櫻桃李,把身子扭過去,面容不改,口中卻冷冷道:
“沒有。”
年輕女娘也不惱,款款地又回去了,和其他小娘子們一起咬耳朵。
此時,蕭仁禹卻是突然看見藍錦出來了,略有慌亂地一下子站起來了。
面色酡紅,手腳忙來忙去,不知在做什麼。
過了幾瞬,似乎又冷靜下來了,清咳幾聲,又從容不迫地坐了回去。
把面前的飲子拿起來輕抿一口,對藍錦說:
“小娘子這手藝比昨日的更好了。”
藍錦在一旁看了全程,不禁失笑。
一邊給女娘上菜,一邊招呼道:“好,都好。蕭公子今日要吃點什麼?”
蕭仁禹擡起頭來,正色道:“自然還是小娘子最愛什麼,我就吃什麼。”
藍錦心裡罵罵咧咧地進了裡間。
待藍錦走後,幾張唧唧喳喳的小嘴又竊竊地聊開了。
“聽見了嗎,原是姓蕭欸。”
“這卻是哪一家,莫不是天香樓那個蕭家?”
“怎麼會,不像,長得也不像,一個天上一個地下的,雲泥之别!”
有人一捅桑遠谯的腰,叫她不要再張着杏眼,一手捂着嘴,另隻胳膊一個勁地往自己身上捶。
“哎哎,沒看出來麼?這個蕭郎君對人家老闆有意呢。”
“怎麼啦,那也不耽誤我欣賞欣賞。”桑遠谯聽見了,兩隻耳朵都聽見了,不改!
“他們倆一個暗生情愫,一個渾然不覺,我看般配得很呢!”
“你這是哪來的論調,講人家模樣配就罷了,這卻怎麼說。”
“你們都沒品味!殊不知,吃癟的郎君才叫美呢。”
幾人偷偷地把眼一瞧獨個沉溺甜食的俊美郎君,再越過竈間小窗看看一絲不苟的認真女娘。
眉眼彎彎,吃吃地笑了。
當藍錦招待下學歸來的雲江望和霍旭雲時,才終于把白日裡的疑問聊出來。
“今日好生奇怪呢!有好些鬼鬼祟祟的小女娘,來我這裡點私房特供菜。那服飾打扮,倒像你們書院的人?”
雲江望和霍旭雲對視一眼,眼中俱是憤憤,一人一句地控訴起來。
“可别提了,就是這幫人,把我們害慘了。”
“先是體術課上,發現後山晾衣杆那,丢了好些幹淨的、用來換身的院服,隻能滿身汗津津地聽講。”
“午間又被山長拉去訓話,不知從哪裡聽聞的,說我們一大早不來書院做早課,倒去菜場逛早市!”
“甚至還有人白日逃課,下館子大快朵頤。也不知多麼好吃的菜色,竟緻流連忘返,久不離去。”
“大發雷霆,查我們究竟是誰逃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