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間的誤解太多了。
以至于當聽到硼砂說的話,阿歡還以為是自己的表态改變了對方的決定。
直到硼砂像剛回苦溝時把阿歡拽過來抱緊,他才感覺到那一份幾乎能燙傷他的情感。硼砂在他的耳畔咬牙切齒,他說我喜歡你多久了,我喜歡你多久了……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下得了手把你送出去!……
他甚至不給阿歡回應的機會,便歇斯底裡地啃咬着對方。他想喝幹阿歡的血,吃光他肉,他要把他的骨頭嚼爛咽下,這樣阿歡才不會有這些離譜的想法。
那刀刃紮進阿歡身體的刹那,在擁抱之際也同樣貫穿了硼砂。
那怎麼辦,阿歡問,那我在沃水……我不知道在沃水要做些什麼,我又能做些什麼。
“你什麼都不用做。”硼砂閉緊了眼睛,手指扣緊對方的發絲。
之前他怕做不到所以很少承諾,但當下他給出肯定的回答——“你是我的愛人,我去哪,你就得跟我到哪。”
是,硼砂再不動搖帶阿歡進沃水的想法。他當然有類似展濁的擔憂,怕沃水對階層的維護會給阿歡帶來各式各樣的輕視。但或許不自量力這個詞,偶爾能有褒義的解答。
阿歡一直是奴仆,從他被帶進苦溝做債奴之前,在他的國度也不過是個被國家分配給有錢人的階層。所以他不僅有把自己送出去為硼砂換前途的想法,還認為展澈被交換是必然的選擇。
但朗浔不同,朗浔的國家在被侵略前,他就是一個和大家一樣平等的居民。所以當他察覺到了滾刀的異樣态度時,他直接提醒了碩涵——“我覺得舒老哥不對勁,您得多看着他,他應該有什麼話沒告訴我們。”
碩涵相信朗浔的敏感。而得到了對方的信賴,朗浔直指他的猜測——“我覺得,很有可能是拿苦溝某個人交換,才能讓墨淳先生回來。”
他猜測的依據是當下到沃水的幾人基本确定都要去沃水了,沃水不必多此一舉。而沃水男人在渣市沒有接觸太多人,目标不會是渣市的誰。硼砂也好,碩涵也罷,他們與執政官的地位有差距,沃水不可能要求他們改變執政官群體的政策走向。
那唯一有可能的,就是展濁了。
硼砂對苦溝有影響力,滾刀在渣市有号召力,而展濁——他或多或少對境外人有掌控權。三個方向若是沃水都能搞定,那不管執政官們到底怎麼想,就不足為懼了。
有時候碩涵挺佩服朗浔的想法,他覺得朗浔有的洞察力是他所缺乏的。但他又畏懼于這份細緻入微,畢竟從另個角度來說,朗浔要想騙他可是随随便便。
“您還覺得我會騙您嗎?”聽罷碩涵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揶揄,朗浔問。
碩涵說不,要是我仍這麼想,或許我就不會把自己對你的判斷說出來了。
朗浔皺起眉思考了片刻,說——“碩隊,您若是仍沒考慮清楚是否帶我進沃水,可以把我留在苦溝。但請您相信,不管我做不做得到,也不管您是否幫助我,我定會竭盡全力,自己進沃水。”
碩涵無話可說。
而到底在渣市混迹許久,朗浔的提醒不是沒有道理。因為就在碩涵想要找滾刀談一談時,滾刀竟失蹤了。
展澈津津有味地吃着實驗體給他的食物。
展澈吃東西的時候戒備最低,這是給展濁訓練出來的模式。剛遇到展澈時,展澈是一邊走一邊吃,吃一吃還要到處看看,防備有可能過來搶他食物的野獸。
所以展濁讓他放低戒備和隊員一起團坐在火堆前分食,還花了些工夫,至少讓他意識到有隊員在身旁之際,就不會有飛禽走獸。
于是實驗體可以借此機會近距離地觀察展澈。
他摸摸展澈的胳膊,體毛旺盛,肉肉軟軟。展澈往回收了些,他又摸摸,展澈騰出一隻手撓撓,沒再閃躲。
他又摸摸展澈的肩膀,棕色的皮膚,肌肉厚厚的,上面滲出了少許汗水,他放到嘴裡嘗嘗,味道不好,不想吃。
而後他再摸摸展澈的脖子,摸到他因為吞咽而滾動的喉結。展澈狠狠地用手擦了一下脖子,他摸到了展澈的胡須,短短刺刺,甚至有些紮手。
這會展澈才意識到,對方竟沒有胡子。
是,實驗體沒有胡子,也沒有什麼體毛,他的毛發都長在該長的地方,頭發及肩,眉毛甚至一根雜毛也沒有。除此之外身上光滑極了,細皮嫩肉,吹彈可破。
展澈甚至能看到皮下的血管,以及少許因測試,注射器留下的洞。
展澈擡起眼睛看他,他的目光像陽光一樣可以穿透展澈。接着,他拍拍他的胸口,說,改。
展澈沒說話,他又拍拍胸口,說改。
展澈還是沒說話,于是他拍拍展澈的胸口,說澈。
哦,展澈理解了,“你的名字叫阿改。”
實驗體笑了。
展澈是能和他溝通的,和那群與他極為相似,甚至是複制粘貼的副本不同,也和那群冰冷得像是測試設備的沃水人不同,展澈又用胳膊擦了一下嘴,問——“你知道墨淳和滾刀在哪嗎?”
展澈當然以為對方聽不懂,他當下和實驗體比較也算是個文化人了,他能感覺到對方的詞彙量有多匮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