硼砂被帶走的那段日子,良隽幾乎不去禁閉室。他不想聽到傳出的慘叫,以及見着被巡崗員換出來的污水。
他見過債奴販子動刑,他們能把人的皮扒了,再用布捆起來,等肉和布長在一起,再撕開。他們僅憑創意就造出各式各樣折磨人的方式,習慣了從不用手下留情。
所以他清楚展濁和硼砂在承受着什麼。
碩涵不怎麼來,良隽給出的硼砂罪證太多,他得一個一個查證後,整理為資料送進糧油區。而碩涵的不在場則放縱了巡崗兵,所以直到政令下來了,讓良隽接替硼砂的位置擔當副隊一職,良隽才支開那群為所欲為的劊子手,親自走進禁閉室裡。
硼砂和展濁之前是被分開關押,聽說為了行刑方便,行刑時會特地把兩間房的門打開,那隻要有一個人承受不住而招供,另一個就容易被收買了。
但展濁還是不招,他堅持着那個要求——碩涵願意換上便裝,一個人與他出溝。
碩涵怎麼可能答應,即便他再想要實驗體,仍不可能輕易地上當。
除此之外,展濁仍緘默不語。
硼砂呢,硼砂什麼都招。良隽舉報的罪行,他全部承認。可即便再怎麼折磨他,他到底是真的不知道實驗體在哪裡。
說實話硼砂是有懷疑,他認定不是肥料隊偷竊的巡崗區,但是很有可能在肥料隊見到實驗體後,不清楚出于什麼考慮,确實窩藏了它。
但硼砂從來不問,而展濁也從來不說。
他們就這樣僵持着。
甚至在良隽得機會進去給他們些吃喝時,也被展濁和硼砂呼喝着趕走。
良隽是他們留在碩涵身旁的自己人,是唯一的消息來源了,他可不能行差踏錯。
隻是讓所有人沒想到的是,就在雙方勢力沒法往前推進之際,朗浔竟是碩涵動搖的關鍵。因為他從渣市帶來了一個人——墨淳。
朗浔當然沒在渣市醫生那待着,在傷剛剛好些後,便趁着醫生出去進貨而溜走了。
但是他沒有離開渣市,他回到了酒水街。
渣市的傳聞和之前從碩涵嘴裡打聽到的消息,讓他得以基本拼湊出整個苦溝偷竊事件的脈絡。而到了當下,他得仔仔細細想清楚,他作為渣市跑工,能從哪裡做起。
碩涵手下的特工提醒過碩涵,朗浔不是善茬。隻是碩涵被對方的手無寸鐵和逆來順受欺騙了,竟忽略了後者能混熟渣市的本領。
是的,朗浔有着極廣的人脈網絡。他的地位很卑微,但或許就因為卑微,他能穿梭在各式各樣的人群裡。
就像阿歡對他态度惡劣,他也會對阿歡示好一樣,他太善于從吃虧裡收買他人好感。而當人們對他放低了戒備,他便能打聽到很多訊息。
他會在沏茶滿酒之間聽到肥膏的談論,在清掃房間時觀察債奴的态度,在呼來喝去間聞及管理的調侃。于是他能分清誰是誰的朋友,誰又是誰的敵人。
這些訊息不便宜,足以讓他擁有一席之地。畢竟他們都有需要保護的人,也都有需要對付的混賬。所以訊息有時候是利刃,有時候卻是屏障。
他足夠軟弱,所以能察言觀色。
朗浔直接拜訪的人是滾刀舒。
這人好找,但不容易接近。
朗浔為滾刀舒的酒館偷偷提供過蓑笠的自造酒,那是蓑笠特制的美味。之前有說過,債奴屋多的地方,脂粉油就多,而且制作精良。用脂粉油塗抹瓶口,能在享受□□歡愉時得到特殊快感。
滾刀舒為人放浪不羁,向來嗜好這玩意。而蓑笠的調味不對外出售,所以朗浔是自己用錢買下,送到了滾刀舒的酒館裡。
那會的他不被渣市接受,而酒水街比鄰着掮客街。他料想若是在酒水街被人逮着找不是,若是在掮客街有熟人,到底能稍稍避過。
他當然沒有想過要和滾刀舒認識,隻是想這條路走得舒服安全些。然而或許是他帶來的東西美味,免費送了幾次後,他便得了一袋金币。
給他金币的人說,阿哥喜歡你的東西,我們能給錢,你想辦法多弄些。
朗浔當然在所不辭,為此還被蓑笠告到了展濁那裡。
朗浔吃定了展濁對債奴照顧,仍然繼續走賣。果然,展濁讓蓑笠别和朗浔計較,他說債奴想多賺些錢,也是可以理解。
于是他就這麼搭上了滾刀舒的關系,他可沒想過這層往來能用在當下節骨眼。
朗浔仍然是打着送東西來的旗号,當他見到曾與他交接的滾刀舒手下時,他讓那人傳話,說蓑笠清查了他違規買賣的事,可能拿不到貨了。他想見見舒老哥,道個歉。
這話說得是卑微至極,本來他就不怎麼收費,也是頂着丢跑工身份在幫忙幹活,做不了了還要找阿哥道歉,那手下也覺着倍有面子,立刻就通報了滾刀舒。
而朗浔一見到滾刀舒本人,立刻改了口,壓根不提蓑笠的事,反而開門見山地道——“舒老哥,我識得您的身手,您給我這一刀,能否換我們一次談話的機會。”
滾刀舒一聽也猜到債奴了解他下手的緣由了,便支開了他人,讓朗浔有屁快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