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還好,他把子彈還給了那些平民。
他執意要自己動手,所有士兵看着他的處刑。他打到手指疼痛以至于都難以繼續扣動扳機,前來支援的隊長才奪下他的槍。
“你殺不了那麼多。”另一個隊長說。
可他還要殺,還要繼續殺,直到隊長抱住他,招手讓士兵直接掃射。
他不知道那個隊長殺光了這群劊子手沒有,他隻知道他回去停職很久。他被關在反省間裡,但沒有人進來與他談話。
直到執政官放他出去才對他說——“省着你的憐憫,别讓它傷了你。”
後來他聽說許多債奴販子都會犯和他類似的錯誤,畢竟他們還沒學會舍棄憐憫。
而戒斷憐憫是個過程,就像戒斷情緒。
他官複原職,繼續做隊長。他逐漸學會了和平民保持距離,隻要沒有産生交集,那就不會考量處置是否公正。
可惜那會的他到底年輕氣盛,過于澎湃的愛恨總讓他下意識放過無辜。以至于那刀刃逼到他的跟前,幾乎抹掉他脖子。
那是一次失敗談判後的清繳。
那個政權不算孱弱,甚至之前還作為合作夥伴與沃水往來。然而或許也是貪婪,讓那個政權想要聯合涸嶺對抗沃水。
涸嶺沒有答應它要求,轉而把消息出賣給沃水。沃水非常憤怒,提出武器支援,讓涸嶺進行清掃。
在碩涵到達之前,沃水已經轟炸過了,所以多數平民都沒有抵抗,而是聽話地被圈了起來。
債奴販子需要做的就是搜查是否還有戰鬥力,然後把這群平民作為債奴送回去。
可就在看管的過程裡,有個孩子沖出栅欄,抱住了碩涵的腿。
他瘦骨嶙峋,由于鞭打身上到處遍布着淤青和裂痕。根據他手舞足蹈的描繪,碩涵看到角落裡還有個比他瘦弱的孩子。
雖然不了解他們的語言,但碩涵也聽得出是哥哥想救弟弟。那弟弟或許是太餓了,連哭喊的力氣都沒有。而哥哥還能掉下幾滴眼淚,在滿臉的污迹上劃出兩條淚痕。
士兵們立刻過來拉走他,他完全沒有能力反抗,隻能不斷地叽裡呱啦地說着什麼。直到把被甩到角落,他便爬過去抱緊那個氣若遊絲的弟弟。
那會碩涵自己都沒有意識到,他就這麼鎖緊了眉盯着他們。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的眉甚至都皺累了。
于是他在換崗後,把那個弟弟抱進他的營房。在他抱走的過程裡,哥哥又是哭着叫嚷什麼,淚水讓他狼狽至極,但碩涵看得出他是在語無倫次地說謝謝。
碩涵給了弟弟吃,給了弟弟喝。那孩子太瘦弱,甚至不及碩涵的腰。他在碩涵的營帳裡待了幾天。那幾天士兵都勸碩涵把他放回去,但碩涵說這孩子太弱,要是再餓下去,那和直接丢殼有什麼區别。
士兵們見勸了也沒用,也就由着隊長算了。
可就是這麼個碩涵單手就能夠提起來的孩子,卻在有了力氣後,操過身旁的水果刀毫不猶豫地紮向碩涵。
碩涵毫無防備,隻能在他撲過來時抓住他的手腕,不讓他繼續朝着鎖骨的方向紮。
他與孩子對視着,而他從那個孩子的眼裡看不到絲毫感激,取而代之的全是恨。
比匕首還冰涼的恨,比匕首更深刻地紮穿碩涵。
碩涵狠狠将他推開,而他一骨碌爬起來跑出營帳。他竟也沒朝着營地外跑去,而是直奔圈住他哥哥的栅欄。
但當然,他沒有跑到。
因為士兵眼疾手快,精準地射殺了他。
他被打成了篩子。
而他的哥哥聽到槍響站起來,卻又疲軟地跪下。
他們隻隔着一個栅欄。
後來,士兵們點燃篝火,往焰苗裡丢進一個個沒了氣息的殼。
于是碩涵就站在篝火旁,看着火焰噼噼啪啪地叫嚣。
再後來,他聽說那個哥哥進巡崗區。
因為長得不錯,被留了下來。或許履行職能後被丢殼了,又或許有了别的契機。
碩涵沒了解過,他是債奴販子,他們的交集就這麼多。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