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晁與覃欲洲各執一詞,都咬定對方在撒謊。
裴決被攪得一團糟,混亂的思緒猶如一頭困獸,沖破理智越出樊籠。
他用力拔出刀,刀光在眼前一晃,速度快到覃欲洲和張晁都沒來得及反應。再定睛一看時,裴決的刀已貼上了梁昭的脖子。
覃欲洲怒喝“裴憐山!你當真要造反嗎!”
裴決稍一用力,梁昭便被他圈在了身前。
他的目光從未如此森然“我隻想知道真相。說實話就這麼難嗎!”
“裴憐山,你先把刀放下!”
“你究竟在為梁康成隐瞞什麼?連建京都能拱手讓出去,我不信他會有多清白。”
覃欲洲依舊不肯松口“當年之事我早已記不清了。”
“是嗎?”刀刃貼近,梁昭的脖子上滲出血來。
“裴憐山!”覃欲洲拔出劍來,正欲指向他時卻被張晁搶先将劍架在了脖子上。
此時的他正如網中之魚。
“覃将軍。”梁昭終于開口了,聲線平穩“當年之事真相是什麼還請将軍如實告知。”
覃欲洲瞞了十一年,若是能說他早就說了“可是殿下,這件事關系重大,我答應陛下此生絕不走漏隻言片語。”
梁昭猜到了。從得知建京被割讓之後他便猜到了。他記憶中的父皇是心系蒼生深明大義的明君,可事實上他見到了太多父皇的陰暗。
他才恍然大悟,也許這麼久以來他見到的都隻是一個戴着面具的父皇。
“覃将軍,我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殿下恕罪,臣不能說。”
“你也是将軍,應該最能體會蕭将軍之心。若你的将士們為國奮戰卻要含冤而死,你難道不想為他們争一個公道嗎?”
覃欲洲有些動搖“可……”
“我知道你不想叛主。可我的父皇明明在做一件錯的事,為何将軍不阻攔?為何将軍要陪他一錯再錯?”
“殿下也覺得陛下做錯了?”
梁昭已經紅了雙目,聲音顫抖“若是從前,我定不會相信父皇有錯,因為我是天家的兒子。可我亦是百姓之子,我不能因親緣而棄生民。蕭家案與遷都的真相都不該被掩埋,你我要輔佐君王而非縱容君王。”
覃欲洲閉上了雙眼,十一年前的過往曆曆在目。這十一年來,他時常懷疑自己的選擇,懷疑當初那個桀骜不馴的自己。
那時的他野心勃勃,一心想要闖出一片天來,想跟着一位骁勇的君王,替他打下無數場勝戰。
他選了梁康成,他一直以為他選對了。無論是殺蕭家還是攻建京,他都替他做了,他将梁康成送上高台,他以為這就是功成名就了。
可他用十一年才看清當時犯下的錯。
梁康成的确有勇有謀,可又毫無下限。他确實适合那把金銮,因為沒有人比他狠心。
再次睜開眼時他的目光落在梁昭身上,那個眉眼間像極了梁康成的孩子。
可梁昭偏偏最不像梁康成,他重情重義,感萬民不易哀仕途多舛,他未來會是一個明君。
可太善感的君王坐不穩龍椅。
他與梁康成不一樣。
“當年蕭将軍的确是被設計的。”覃欲洲開口“不過陷害他的人也确實是梅丞相。”
裴決對這個答案似乎已經不驚訝了。
“那個時候陛下與先皇的關系并不好,先皇甚至下令陛下永居封地,不得召令不能回京。陛下便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記恨在心的。我隻記得有一次陛下偷偷策馬回去,與先皇大吵了一架,回來之後他便開始操練兵馬,私自擴充人數。”
“陛下告訴我,如今的晟朝權臣欺主,他要殺回建京,将那些居功自傲的世家鏟除幹淨。我想那個時候陛下真的是為了先皇。後來,事情變得不一樣了,我們的計劃之中加入了邾國的人。”
“我才知道陛下與邾國做了交易,因為陛下不得召令不能動兵,所以他像邾國借兵,制造戰事。可蕭既白太善戰,邾國的兵遲遲沖不破北關。梅丞相便去找過他,大概是沒談好,梅丞相便寫了封信去。”
“一封信将蕭既白騙了過來,邾國的兵馬終于進入建京,我們打着救駕的名義去建京攻城。陛下下令,宮中之人隻留先皇,他的子嗣一律斬殺。可我們到了宮中時,先皇已經被殺了。陛下難掩悲痛,隻得帶着我們離開建京南下華京。”
一番話後,在場之人無不震驚。
張晁找了十一年的真相,如今真的得知了,悲憤交加之下他竟痛哭流涕。
他早就知道是梅映雪害了蕭将軍,可卻想不明白蕭将軍為何明知梅映雪不可信還要去赴約。
哐當一聲,裴決的刀被扔在地上。
他的表情扭曲、痛苦、憤恨,似波濤駭浪之中随時會傾覆的一葉舟。
蕭既白之死的确有怨,可害他之人卻是梅映雪。
“你不是說他想好兩全之法了嗎!為何會害我爹至此!”裴決怒吼着,仿佛眼前之人就是梅映雪。
“梅丞相勸過他,可他不願妥協,後來梅丞相也竭力想要保全他,可他一心求死。”
一心求死?
裴決冷笑,似有千萬隻箭穿透他的身體一般,他恨不得殺了所有人,可卻連擡起手的力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