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州棋局已定,裴決想為蕭家翻案便隻能站在他們這邊,畢竟空口無憑,他不能單憑一句話一隻銀鈴就讓朝廷重審十一年前的大案。
他要借着捉拿柳祈的由頭将當年的真相查出眉目來。
再過幾日宋鵲就要上斷頭台了,宋鵲最後跟裴決說了兩句話。
一句是“去複州找張晁的消息,他若還活着定知曉的比我多。”
還有一句是“永遠别被權貴左右,要像你爹一樣做一個大英雄。”
在他們準備去離開的那晚,北關傳來消息,裴決失蹤,挽風樓被查,知蔻下獄待審。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晚娘隻能被迫離開。
出了城裴決将馬車駕至河邊,陳竺就被葬在此處,土堆旁有一顆遮風擋雨的樹。
“你來這兒幹什麼?”柳祈問。
裴決一人站在墓前,風吹樹動,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動,裴決的背影在這月色下顯得太孤獨了。
形單影隻,仿佛此刻他才是土堆裡的陳竺。
“宋鵲要死了。”他輕聲開口,不知道是說給誰聽。
那個土堆當然不會答話。
于是柳祈接過話來“裴大人想送他最後一程?”
“我隻是在想他死了之後會被葬在哪兒?”
宋鵲沒有家人了,他的屍首不會有人來認領,唯一的歸處就是亂葬崗。
他會變成孤魂野鬼,連一座新墳都沒有。
裴決深深吸了一口氣,搖擺不定的指針終于還是有了方向。
他轉身看着柳祈,道“柳望月,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問你。”
“裴大人想問什麼?”
“你為何非要拉我下水?為何非要讓我加入你的隊伍?”
“我要報仇,梁康成和梅映雪都是我的仇人,你當質子再好不過。”
“可那是我父親,我為何要幫着你對付他?”
“因為他也是你的仇人。蕭既白死于誰之手你還不知道吧?行刑的人是梅映雪,他殺了你爹,殺父之仇裴大人不打算報嗎?”
“可我父親對蕭家的冤屈并不知情,錯不在他。”
“哦?”柳祈勾唇,道“裴憐山,你生父跟宋鵲一樣被扔在亂葬崗,連一座可以祭奠的墳都沒有,你現在卻在可憐殺父仇人?”
“殺了我爹的不是梅映雪!我知道你想做什麼,我會找出真兇,祭奠我爹的亡魂,我也絕不會輕易受人挑撥辜負恩情。柳望月,我可以不押你回京,但我隻有一個條件,蕭家案你得幫我查。”
“你就這麼确信蕭家一定有冤屈?”
“既然有人喊冤,為何不信?”裴決看向馬車上的二人“你們不都是因蕭家受累嗎?若此案查出來蕭家确實有罪,那我以命謝罪。可若此案另有隐情,那個幕後之人才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柳望月,不要報錯了仇。”
不要報錯了仇。
柳祈仿佛嗅到了一場更大的陰謀,若蕭家案真的有冤,那梁康成絕不會是他唯一的仇人,建京被圍困也絕非表面那樣簡單。
他突然有了一個更妙的想法,将這場驚天動地的大案翻出來,把這池水攪渾,讓池中大魚浮出水面。
一個都不要放過。
一個都别想活。
柳祈的目光落在沈韫身上,仿佛在等她的回應。
沈韫有些動搖。她當然想找出幕後兇手報仇雪恨,可她也想帶走梁昭去建京,隻有去了建京才能找到父母的消息。
樹枝被吹得沙沙作響,林中的鳥兒四處尋找安身之處。大雨就要來了,它們隻有結伴才能活下去。
沈韫終于開口“宋鵲就要死了,蕭家案怎麼查?”
裴決答“去複州,找張晁,他知道更多。”
風雨不歇,陳竺的墳旁立起了一座新土,土堆前插了一塊木頭,上面的字歪歪扭扭,勉強能認出來寫着恩師宋鵲之墓。
可土堆裡連一件衣裳都沒有。
宋鵲的屍骨不會被埋在此處,他親手為他的學生掘墓,親手埋葬了本該前程大好的陳竺。
他已年過半百,卻依舊為陳竺做了好多打算。
計深遠,謀長久,他将畢生所學傾囊相授,如今本該是陳竺報恩的時候。
可現在,兩座新墳,草草一生,沒有人會記得他們的冤屈。
墳上會長滿新草,渭州會迎來新官,隻有他們被困在這場雨中。
做完了一切裴決便和他們踏上了去複州的路。
複州在幾個月前因接連暴雨,遭遇了水災,莊稼全被淹沒,原以為這會是一項棘手的工作,可複州的郭大人卻很快便将此事解決了。
朝廷派去複州的人回來說複州如今河道清明,百姓安居,農田裡又種上了莊稼。
梁康成為此特意召見了這位勞苦功高的郭大人,聽聞他家中清貧,自幼讀書,一舉便考取了功名,是一位受人愛戴的好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