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庭止住了動作。
但是徐溪山看他那架勢,像是本來就沒打算吃進去。不僅如此,徐溪山目光微微一掃,發現另外幾個人雖然都端起了碗,但卻沒有一個人把那碗粥吃了進去,神色都有些不自在。
小月很敏銳地捕捉到了衆人的遲疑,疑惑道:“怎麼了?是......不合口味嗎?”說罷,她便将頭微微低下去,露出雪白的脖頸——這是一個示弱的姿态,她有些羞愧地說:“家中,暫時隻有這些。”
徐溪山道:“跟這個沒關系。”
小月又擡起頭:“那是?”
“隻是主家還沒動筷,我們哪有先吃的道理?”徐溪山放下勺子,目光落在了小月沒有拿餐具的雙手上。
小月的目光忽然一凝,道:“我們隻是普通人家,不用講究這些禮數。”
徐溪山卻也沒回答,隻是執拗地等着她先動筷子。
小月見衆人不為所動,便又低下了頭,斂去目光,挖了一勺粥。就在她正要送進嘴裡之時,突然,一陣碗筷被擊落的聲音響起,再一眨眼,本是一直坐在小月旁邊的楊吉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閃現到了沈柏的背後,幾乎就在沈柏反應極快地接住那向自己飛速砸來的碗的一瞬間,楊吉的手也伸向了沈柏的脖子!他的十指彎曲得不成人樣,離沈柏的命脈幾乎隻餘數寸之隔。
“啪”的一聲,沈柏将在半空中截住的碗以内力輕輕一推,那碗就被平緩地推了過去,連一滴粥都沒有灑出來,徑直朝楊吉的面門奔去,滾燙的液體便盡數都灑在了他的臉上。伴随着男人難聽的慘叫,一股蒸騰的熱氣也從他的全身皮膚上四散開來,仿若被開水澆灌一般,瞬間開始泛紅,幾乎就在轉瞬之間,他的□□便開始急速腐爛。
沈訣的劍抵上了楊吉的脖子,而另一頭,靠近徐溪山的小月也并未幸免遇難,隻是幾個擡手之間,就被牢牢地困在禁制之中。
一東一西的兩人終于褪去他們僞裝的面貌,猶如毒蛇蛻皮一般,面上漸漸開始溶化,露出一張絲毫看不出五官的,隻有幾塊殘缺的面皮粘在上面的肉粉色崎岖的臉。
最開始徐溪山聞到的那股腐肉味終于再次襲來,這一次沒有快速地散去,而是極快地充斥了整間屋子,熏得人幾欲作嘔。那味道的來源不僅僅是這兩個非人的怪物,徐溪山一回頭,這便發現本是色澤十分亮麗,青菜鮮翠欲滴的粥,此刻就是一碗碗沸騰的粘稠液體,變成了深綠色,正不停地冒着泡泡,而随着每一個泡泡的破裂,那股腐臭味就越濃。
最上面那層白色泡沫逐漸消退之時,徐溪山便看清了那漂浮在粥上的東西是什麼。
那竟然是數顆密密麻麻排列的眼珠!而且看那形狀與大小,極有可能是從人身上剜下來的。
沈柏面色森然上前,擡腳就踹:“敢騙我。”
楊吉瞬間仰面朝天,眼神裡閃着陰毒的光。
“還有你。”沈柏緩緩走近小月,看着她那張已不辨人形的臉龐,下一句話未曾說出口之時,小月突然襲上,朝沈柏張大了嘴巴,露出兩排非人的利齒。
但沈柏反應極快,果斷收回了手,俯瞰着她在地上苟延殘喘的模樣,欲言又止,卻最終什麼話都沒有說出來,隻是捏了個訣,将小月禁锢得更加無法動彈。
“他們是死士。”
祝仁手指微動,收回剛剛釋出的幾道探查的靈力。
“死士?”徐溪山問。
“是死人之軀自行演化而成的怪物,非人非妖非鬼,最低等的存在。”沈明庭道。
“死士靈力低微,身有惡臭,最擅哄騙誘拐。”祝仁冷聲道,“恐怕那馬被割破了腿,也是他們的功勞。”
方才在外所有的争吵、打鬥,什麼家暴戲碼,都隻是為了引他們入室,徐溪山心中暗自咬牙,虧幾個人還真情實感地打抱不平上了,要不是衆人警惕性極高,今天怕不是要在這裡全軍覆沒。
沈明庭淡淡地瞥一眼桌上散發着惡臭的不明液體物,道:“那些碗裡,大概就是曾經被他們誘騙而來,最終被迫害的人的屍骨。”
于清收回剛剛插/進碗裡的銀針,道:“有強烈的緻幻效果,還可使吃食者五感皆失,靈力潰散。”
徐溪山心頭一陣惡寒,如果他剛剛真的喝下去了怎麼辦?這和吃食人肉有什麼區别?然後就在昏迷之中,等待着這兩個人把自己拆吃入腹,再靜候下一個倒黴玩意兒把自己吃得骨頭渣子都不剩?
沈訣一下子抽出劍,面上也是一陣憤怒之色,道:“那還等什麼,還不趕緊把這兩惡心人的玩意兒收了?真是一對好鴛鴦,還合起夥來騙人。”
徐溪山聽見“鴛鴦”兩個字,本被激動的情緒占據的大腦突然湧上一股連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之感。他思索片刻,環視一周,面色漸漸凝重下來。
“等等!”徐溪山叫住了沈訣。
“幹嘛?打這兩個你還婆婆媽媽的?”沈訣不耐煩道,但還是止住了動作。
“屋子裡,少了一個人。”徐溪山此話一出,衆人皆是有些詫異。
話音剛落,沈明庭就迅速拔出了劍,沉聲道:“小孩。”
剛剛還跟他們坐在一個桌上的林兒,在一片混亂之中,不見蹤影。
“祝仁,你剛剛說他們已經死了。”情急之下,徐溪山都忘了如往常一樣叫“祝道長”。
思索之間,徐溪山對上沈明庭緩緩投來的目光,繼續道:“死人,還能自由活動?”
就在他說完這句話的下一秒,本被沈柏的符咒壓制得頭都擡不起來的楊吉和小月突然爆發出一聲巨大無比的凄厲嚎叫!
祝仁的回答在耳邊響起:“不能!死士需要有人操控!”
一陣悶響從他們的身體之中傳來,那聲音徐溪山已經很熟悉了——什麼東西刺破了□□!
他以為是誰已經拔了劍,可他慌亂之中往那頭一看,發現竟然是有幾根極其粗壯的樹枝刺破了他們的四肢,又沿着四肢瘋狂生長,狂亂擺動,他們的神色已近癫狂,除了四肢之外,似乎還有什麼東西正緩緩地從他們的腦袋後面長出來——
咔。
一根足有嬰兒手臂粗的黑色黑色樹枝刺破了他們的頭皮,扭曲着向上生長了。
與此同時,兩個人瞬間突破沈訣的符咒禁制,極快地從地上爬起,如旋風一般朝衆人襲來!
沈訣首當其沖,幾招下來,他竟覺有些吃力,額頭上悍然冒下幾滴冷汗。與他交戰的正是小月,此刻她瘦削的女性身體裡似乎蘊藏着無窮的力量,肌肉剛硬,與劍身交彙的瞬間,沈訣的手指竟被震得微微發麻。
“砍不動啊!操!”沈訣罵了句髒話,但平日裡聽見這種話總要睨他的沈柏也無暇顧及,她對付的是楊吉,幾道交鋒下來,深知對面已不再是剛剛那毫無反駁之力的死士,也不由得隻能專心應戰,無暇再顧及其他。
剩餘的四人也沒閑着,徐溪山急道:“我們是不是得趕緊找到那小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