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姨娘怔了怔。
回過神來,她匆忙起身,推開窗戶左顧右盼,見四下無人,這才小心翼翼地關緊門窗,後又折返回來。
她神色有些嚴肅,“落落,這些話是誰說與你聽的?”
“沒人說給我聽,是我自己起了疑心。”
見芸姨娘不安的模樣,林落遲寬慰般握了握她手掌,“阿娘,我已經長大了,林家與北陵的關系,不用誰說,我也能猜個一二,我與太子殿下的書信往來從無阻礙,那便說明,我在他的心中還有些分量,所以短時間内,他會護我周全。但是阿娘,我想和你說的是我并不喜歡太子殿下,我喜歡的人,是南朝的七皇子顧榄之,我有直覺,他會有危險,我必須進宮救他。”
芸姨娘的臉色白了又黑,最後螓首慢慢滲出一抹細汗,“落落,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我知道,我更知道,身為北陵人,我不該與南朝扯上關系,尤其是皇室之人,但是阿娘……”
她起身蹲在芸姨娘身前,将頭枕上她的雙膝,一副撒嬌讨好的模樣,“顧榄之是個極好的人,他曾給您帶過我寫的親筆信,您還記得嗎?”
芸姨娘蹙眉,“我記得,三年前,你曾被他困在廢殿,最後還是太子殿下救你出來,這才讓你免于幽禁,你曾和阿娘說,你對他厭惡至極……”
“人總會變的嘛!”林落遲輕咳一聲,“這三年來我想了很多,在宮中時他幫了我不少,我這兩日總是做夢,夢見他身陷囹圄,我想,這也許是上天的預示,我必須要進宮瞧一瞧,阿娘,此事你一定要替我保密!”
“不行,我……我不能讓你進宮冒險……”
“阿娘!”
林落遲擡起下颌,“依您之見,林家成功救走太子殿下,勝算大嗎?”
芸姨娘顫抖着下颌,“這……聽你父親說,他蟄伏近二十年,卻也隻有三成勝算。”
“這二十年來,我們母女二人被林凰衣那邊打壓得還不夠嗎?父親又問過您幾回?就連林凰衣在宮中憋悶,想找個出氣筒,父親都會毫不心軟地送我進宮給她蹉跎,安穩之時尚且如此,若是遇見危險,你我二人恐怕會第一個被他踢出去,我們總要為自己謀劃!”
芸姨娘聞言,神色又是一怔。
林落遲趁熱打鐵,“阿娘,若是我能為您謀得自由,您願意離開林家嗎?咱們一起走,遠離是非,尋一處地兒過咱們自己的小日子,管它北陵與南朝怎麼樣,都與我們無關,好不好?”
芸姨娘讷讷起身。
“阿娘,這段時間您好好想一想,我已經長大了,我不想做父親手中的牽線木偶任他擺布,我也終歸會有自己的想法,我會盡全力保護您,偌大的林家,我唯一在乎的人就隻有阿娘您。”
說罷,林落遲轉身出了房門,留下芸姨娘一人若有所思。
她知道,想要勸芸姨娘離開非一朝一夕之事,她會潛移默化地給她灌輸逃離的想法,這樣才能在之後救她出北陵時不那麼突兀。
離開院落,林落遲問了幾個下人,成功找到了林府中唯一的枯井。
這次穿越時間是七天,她之所以将起點選在進宮前一天,就是想找到顧榄之寫給她的所有信件!
成年後的顧榄之城府極深,又喜怒無常,她一直如履薄冰,說起來,還是少年時期的顧榄之更讓她懷念。
雖說也需要她猜其心思,可至少哄起來得心應手。
這次選擇看信,一方面是她私信作祟,畢竟,誰能抗拒一個少年的相思情呢?
這另一方面嘛……
當初離開得匆忙,也不知之後故事的走向是何模樣,她總要從信中的隻言片語裡探一探顧榄之的底細,也好在重逢時随機應變。
思忖間,她已經抵達枯井周遭。
寒風凜冽,晃得紗燈左右搖擺。
林落遲擡眸望向不遠處的朱色回廊,随即喚人取來麻繩。
她将麻繩的一頭綁上連廊柱,另一頭捆上自己的腰,最後在下人的幫扶下,慢慢沉入井底。
擡眸見,一盞紗燈随之墜下,林落遲取來,置于一旁,細細摸索着井底的物件。
果不其然,其中有數十封封皮包好的書信。
她索性席地而坐,就着昏黃的光亮仔細閱讀起來。
原來,她的意識抽離後,原主被吓到失語,最後在沈述的安撫下才堪堪穩住情緒。
之後原主就被送回了林府,一直被芸姨娘悉心照料。
信中描述的大部分細節,全是她穿越後顧榄之瑣碎的緬懷,其中也不乏原主對他的懼怕與回避。
隻是讓林落遲詫異的是,顧榄之骨子裡的矜傲全然不見了蹤迹,取而代之的是字裡行間微不可查的卑微與祈求。
他一直在忏悔,一直在祈求她的原諒,就連那晚他原定将她禁锢在廢殿中的預謀,也被他說成了情急時的過激之舉。
可林落遲心中澄明,那哪裡是過激之舉?分明是謀劃良久,刻意為之。
看來,為了重拾與她的情意,顧榄之已經無所不用其極。
她有些期待與顧榄之的重逢了。
林落遲想,長大後的顧榄之那般欺負她,這回總算找到機會好好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