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訴他,你自保是為了偷防城布局圖。】
林落遲的大腦當即飛速運轉,望着刺來的劍尖,她急忙道:
“我是想為太子偷涼州的防城布局圖,倘若我給了假路線,承安王追不到太子,我必然會死,可我若是能留在承安王身邊,偷得防城布局圖,北陵被南朝掣肘的屈辱将有機會扭轉,至于太子北渡,有先生在,自然不是問題……”
最後一句與長劍刺入骨血的聲音同時響起。
巨大的痛楚令林落遲臉色一白!
但好在,吳道子收了力道,那一劍,并未刺穿她的胸膛,卻令她悶哼不止。
“我姨娘……還在你們手上,隻要你們能善待她……”
這一句,是她下意識道出的。
馬蹄聲響徹周遭,吳道子收回長劍,轉身沒入長及腰身的枯枝灌木。
天色已經黯淡,林落遲捂着胸口的劍窟窿,顫顫巍巍地走下馬車車廂。
吳道子雖信了她,收了手,可她的傷勢依舊不輕。
她覺得暈眩,視線也開始模糊不清,恍惚間,高居在駿馬上的熟悉面容慢慢映入眼簾……
好像是……長大後的顧榄之?
四目相對,顧榄之匆忙下馬,他于玄色暗昧中奔來,身上的氅衣搖曳晃動。
她雙膝一屈,跌進他溫暖的懷抱……
“醫者,醫者在哪裡?醫者!”
他的嗓音本就低沉,再被愠怒裹挾,更是讓人不寒而栗。
可林落遲卻在其中捕捉到了一絲病态的憐惜與絕望。
來不及深思,她慢慢沒了意識……
——
暗夜裡的燈火噼啪作響,醫者與床榻隔着屏風,顧榄之五指锢了锢,垂眸望着抖如篩糠的侍女。
對方匍匐在地,聲色哽咽,“奴婢……奴婢不會處理傷口……”
醫者急得直跺腳,“這如何是好?老夫唯一的女徒兒外出采藥,等她回來,病人早已……哎!”
顧榄之唇線緊抿,最終撩起衣袖,“本王親自來。”
他坐上榻,聽着醫者的叙述,顫抖着指尖執起一片浸了燒酒的繃布。
血還在流淌,染透了姑娘單薄的裡衣,那一截雪色細頸上,在他袖口扇出冷風時,似有戰栗迎風而立,瞧着好不可憐。
顧榄之喉頭動了動,垂眸專注手上的動作。
直到按照醫者的叮囑,令傷口止住流血,他才用錦被将她頸部以下的肌膚包裹住。
接下來的進展便順利多了。
顧榄之起身,緩緩将五指上的鮮血送進唇齒,細細品味着其中的腥甜,思緒逐漸被拉得綿長:
那晚元日,她交代過,不要主動找她。
他等啊等,一直等了一月之久,誰知不僅沒等來她的主動,反倒是等到了她與沈述越走越近。
他如陰溝裡的老鼠,躲在暗處窺視着她入夜後悄悄去往摘星殿,一連五年之久,他親眼目睹她與沈述相知,相愛,最後私相授受,私定終身。
他不是沒嘗試過阻止,可就算沒有林凰衣,就算深夜子時,四周空無一人,她對他依舊客套疏離,仿佛那晚與他嬉笑打鬧的姑娘從始至終皆是他的幻覺一般……
不僅如此,她還為了沈述與他虛與委蛇,直到他一劍刺穿沈述的胸膛。
她顫顫巍巍地求着情,他終是心軟了,奈何這一軟,竟給自己招來“貶為庶人”的懲戒……
幸得喬老将軍的庇佑,他北上征戰,馬革裹屍,進而被封承安王。
他想,自己終于有能力搶回心心念念的姑娘,誰知一朝回建邺,她轉眼成了階下之囚。
顧榄之想,這樣甚好,如此一來,他便能永遠留她在身邊。
然,今晚之事,無疑表明了她對沈述餘情未了,因為她竟想着要逃!
顧榄之臉色有些蒼白,回程時他的左膀右臂提醒過他,林姑娘的傷,來得蹊跷。
吳道子救了她,明顯是沈述的授意。
中途想殺她,也符合吳道子的性情,他不想沈述被女人左右情緒。
可偏偏,吳道子放過了她。
是的,從傷口的深度來看,吳道子的确收斂了力道。
可吳道子為什麼要放過她呢?
顧榄之眉心跳了跳,頭疾使然,他隻能自顧自地坐上貴妃椅,背靠着椅背閉目養神。
這段時日,他的思緒愈發混亂,許多有關林落遲的記憶如潮水般湧入他的識海,令他尤為困倦。
不知過了多久,醫者終于輕籲一口氣,“禀承安王殿下,林姑娘的傷勢穩住了,臣先下去給姑娘寫副藥方,等姑娘醒來,即刻服用,另外,針灸需兩日一次,直到姑娘氣血恢複。”
顧榄之揮了揮手,起身走到床榻邊緣。
嘈雜聲褪去,房内隻剩下她清淺的呼吸。
她閉着眼睛,眉心輕蹙,似乎痛得厲害。
起初,顧榄之隻想替她撫平眉心,可指尖才觸碰到那一方滑膩的膚感,他的頭疾頃刻間消弭殆盡。
他沒有抽離指尖,反而用整個手掌覆上她蒼白的面頰。
眼前的姑娘,早已不再是當初十二三歲的半大少女,算起來,她已經十八歲了。
女子十五及笄,建邺的許多女郎,二八年華就開始議親了,可她,生生等了沈述這麼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