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謝舟序并沒有回答,緊閉雙眼,對外面發生的事沒有察覺。
商予柔自己都沒有察覺到,在看到謝舟序這一刻時,她輕舒一口氣。
随後她想到自己這想法簡直荒謬,不就是因為炒飯這件事。
生病吃炒飯這件事也不是誰獨有的習慣。
許是謝舟序隻是在病中随口一說罷了,這并不能代表什麼。
從外表看來,在病中睡着的謝舟序微皺着眉頭,但沒有人知道現在的他正在睡夢中經曆一場的噩夢。
記憶仿佛被拉扯,将他拽向那份痛苦回憶,他無數次逃避且厭惡的區域。
他拼命與之對抗,奈何背後好像有一雙強有力的手将他猛地推進去。
他根本來不及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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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放心,我既然收養了這孩子,肯定會好好對待他的。”
“我們夫妻倆也沒孩子,一定會将他當作親生孩子對待。”
兩個衣着體面,行為舉止帶着看着挺有文化的夫妻前後說話,而他們中間站着一個因營養不良導緻身形消瘦的十歲男生。
既然他身上衣着髒舊,灰頭土臉,也難掩他模樣好。
他臉上帶着與倆夫妻同樣的喜悅,又多了好些期待。
他終于不是孤身一人了,他有爸爸媽媽了。
在孤兒院孩子們羨慕的目光中,他帶着喜悅和對新家的期待忐忑跟随倆夫妻離開。
“以後我們就是你的爸爸媽媽了,你可得懂事些,你要知道在孤兒院像你這麼大的孩子一般可沒有家庭願意接受。”
他認真聽他們的話,立即點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女人見他這麼聽話,很是滿意。
男人開口道:“以後你就叫沈在塵。”
他更加用力點頭,心中是無法言表的喜悅,現在他有名字了!
“謝謝爸,媽。”
沈在塵壓下心中羞澀,試着喊出這兩句稱呼,他真的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家庭。
見狀,倆夫妻笑了,這笑容中帶着十歲沈在塵看不懂的算計。
沈在塵跟着他們來到兜兜轉轉,趕了兩天的路來到陌生城市。
這裡的人都說得他聽不懂的方言,來到陌生地方的恐懼感瞬間加倍放大。
沈在塵終于來到他今後的家,進到這個所謂的家的大門之前,他絕對想不到有這麼令人惡心的算計已經編織成網就等待他入網。
一推開門,沈在塵就聽到一陣小孩哇哇哭聲傳來,他還沒反應過來這是怎麼回事,身邊的倆夫妻立即着急忙慌沖進屋内,十分心疼地抱着兩歲左右的孩子哄。
屋内還有人,是倆夫妻的親戚,見到兩人帶了個小孩回來一點也不意外,低聲問道:“确定是這個?”
女人點頭,眼裡帶着精明算計:“我看了很多地方,就他腦子比較聰明,現在好好培養,将來定能給我的寶貝兒子當作飛黃騰達的墊腳石。”
對方離開後,女人立馬将沈在塵叫到跟前來,用着近乎洗腦般的叮囑:“沈在塵,你記住,以後他就是你的弟弟,沈翔天。”
“什麼事都要以他為先,爸爸媽媽工作很忙,照顧弟弟的重擔就交給你了。”
這時候的沈在塵隻覺得這是爸爸媽媽對他的重視,他感到很開心,他想融入這個家。
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一直将這些話放在心裡,一刻都不敢忘。
每天認認真真照顧這個剛兩歲的弟弟,換尿布,給家裡打掃衛生,家裡一切雜事都是他的活。
本來做飯也是他的活,隻是他天生對做飯一竅不通。
在接連摔碎碗和盤子後,他被男人一巴掌往頭上招呼過去。
男人用着十分嚴肅地語氣罵道:“蠢貨,連個飯都不會做!”
沈在塵被扇在原地,疼痛傳遍腦袋,大腦一片空白,他想不通昨天還對他展開笑容的爸爸為什麼要打他。
偏偏這時候弟弟哭了起來,男人越發煩躁,指着沈在塵吼道:“還站着這幹什麼,還不快過去哄哄你弟弟!”
身體動作快過大腦反應,還沒思考出結果的他立馬跑到溫馨舒适的房間去哄肚子餓了要吃東西的兩歲小孩。
忙活一天的沈在塵終于得到片刻喘息,回到自己陰暗狹小又不通風的房間。
這裡原先是專門放雜物的雜貨間,女人說家裡房間少,除去弟弟的一間房,另一間房要專門留給弟弟做書房。
所以先委屈他住在這裡,等以後換了房子,一定會給他安排一間大房間。
這會兒女人下班回來找到沈在塵,在外面敲了門,沒有進來。
見到一身汗水又疲憊的沈在塵,女人眼裡劃過嫌棄,臉上卻是撐着笑容:“在塵啊,今天爸爸打你的事,媽媽知道了,你最是懂事了,可不要怪你爸爸,你爸爸也是着急,想急着給你培育成才……”
女人對沈在塵進行了長達半小時的安撫,成功讓小小的沈在塵對男人充滿愧疚,一度認為是自己太差,才導緻這樣的結果。
從沈在塵第一次被打後,這樣的事便在這個家經常上演。
隻要他有什麼事做的不好,男人對他非打即罵,女人每次都在事後說些不痛不癢的話安慰他。
這樣的生活,這樣的雜貨間,沈在塵一待就是八年。
沈翔天知道自己有個跟傭人似的哥哥,他整天都住在跟陰暗臭水溝似的房間。
爸爸媽媽跟他說過這個人不必将他當成哥哥,自己想怎麼吩咐就怎麼吩咐。
因為他就是沒爸沒媽的孩子,是他們家給了他新生活。
“喂,你趕緊去給我把衣服洗了!”
寒冷冬天,沈翔天一進門就迫不及待脫掉自己在外面瘋玩了一天,在泥地裡滾了不少泥巴的衣服。
同時,他還帶了不少跟他一起玩的小夥伴的衣服。
因為大家都把衣服弄髒,擔心回家會被媽媽說,沈翔天大手一揮,很是仗義地讓大家都将衣服交給他,他家有傭人,直接讓他洗就行了。
見沈在塵認真在寫作業,沈翔天心中惡劣升起,一把拽過作業本,将其丢到地上,狠狠踩上幾腳,直到上面都是他的髒腳印,他才罷休。
“你學習成績這麼好,還用得着寫作業?”
沈翔天最讨厭的就是沈在塵在學校裡成績好,明明每天都要幹這麼多活,憑什麼他學習成績還能這麼好。
而他的學習成績卻十分差。
沈在塵沒說話,默默撿起地上的本子,将塵土擦拭幹淨放了回去。
沈翔天見沈在塵這樣,心中升起一股無名火:“你長膽了是不是的,居然敢這麼對我,信不信我告訴爸爸,到時候少不了你一頓打!”
他說這話時,很是得意洋洋。
沈在塵今天發燒了,上午又幹了好些活,現在沒什麼精神應對沈翔天的無理取鬧。
“我現在就去洗。”
他張了張口,聲音很是沙啞,說話時有氣無力。
結果當天夜裡沈在塵發了高燒,之所以會被發現,還是因為沈翔天半夜餓了,想吃宵夜,過來踢他房間的門。
沈在塵病得很重,全身無力,眼皮沉沉得睜不開,但不知道怎麼回事,聽力确是出奇得敏銳。
沈翔天抱怨:“真是麻煩,偏偏這時候病了,耽誤我吃夜宵。”
“要不還是将人送往醫院吧,别到時候給腦子燒壞了。”
女人眼裡沒有對沈在塵的關心,隻有算計,擔心沈在塵土萬一成傻子了,他們的算計就落空了。
男人一口否決:“去什麼醫院,醫藥費不用花錢啊,不就是發燒,這麼點小病死不了人。”
女人點點沈翔天腦門,語氣有些嗔怪:“你也是,你看他病了,還讓他用冷水洗衣服幹嘛,好了吧,他一病,明天多少事情都得你媽我動手。”
沈翔天不以為然:“那你就别幹呗,等他好了之後再讓他幹。”
三人對話盡數落進沈在塵耳中,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很涼,心中那點對家人期望的念頭完全消滅。
這不是他第一次聽到這些,在女人最開始不斷灌輸這些歪理思想下,他是真的覺得這是尋常家庭中身為哥哥應該做的。
不久後,他在街上看到過别的家庭的哥哥如何對待弟弟或是妹妹。
那種相處方式讓他羨慕,直到十二歲那年,他聽到與他玩得好的同學跟他媽媽說他們家的相處方式怎麼會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