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年？”一直沒出聲的法蒂瑪少校問道，“誰給這裡做的定期檢修？”

“無人。這裡設置了自動更新程序，隻要沒有報錯就可以繼續使用下去。監獄的能量靠核發電，用上五十年也不會出問題。食物等其他供給，啟明星所有的區域每半年由無人運輸船送貨。”羅霓說。

她打開曆史書，找到了對應的解釋：“這就像以前古人吃空饷一樣，明明這個人已經不在單位工作了，但編制還在，每年依舊能拿到固定津貼。”

“所以這就是一個卡在程序裡的BUG？而二十多年來整個啟明星的管理層，甚至中央基地，都沒有察覺？”少校問。

他們把目光投向了格蘭森大使，現在他們明白他為何說基地高層要為這個事故負責了。

因為審批這個項目的人，應該就是已經變成拟人的高層領導。

會是誰呢？這個拟人現在還活着嗎？

“可笑在于，那個拟人肯定把自己的目的給忘記，也把監獄給忘記了。獄警不知道要向誰回報，隻日複一日地工作。”法蒂瑪少校說，“一切運轉都已經形成了内循環的規律，他們活在一個能夠自洽的邏輯裡，就這麼過了二十一年。”

“那這次犯人暴動是怎麼回事？”奇雅提出疑問，“他們終于意識到自己的生活不對勁了？長官，我申請返回監獄繼續與他們溝通。”

“不。”蘇南星拒絕道，“你不知道他們是怎麼變的——”

“下面沒有發現轉化的機器。”

“是，這就是問題所在！”他用力揉了揉眉心，“也許拟人根本不是靠機器變的！你們看實驗記錄，寫了手術、用藥嗎？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轉化時間！”

系統裡關于拟人“實驗”的記錄有完整的時間線，他們甚至可以看到，最開始這所“監獄”裡隻有“犯人”。那些醫生，也曾經是犯人中的一份子，他們在變化完後，轉身又開始“治療”其他人，直到整座建築裡再沒有一個人類。

那麼這些醫生是如何轉化的呢？

他們打開了一份标為“機密”的文件。

“他們全都是……”徐長春直愣愣地盯着屏幕，低聲道，“都是死人。”

一個清晰又十分模糊的真相被擺在梅赫達面前。他之前查不到系統裡這些人的資料，并不是因為記錄被屏蔽，而是年代過于久遠。

二十一年前，β3号建立的時候，人類和Unatti星人的戰争進行到白熱化階段——不，不是白熱化，而是命懸一線的時刻。

人類的地盤越打越小，很多人死去都沒有人知道，敵人的武器可以将整座基地的人抹去存在，永遠消失在宇宙裡。

備注欄裡記錄了這四百三十六個人曾經服役的基地，并登記為在戰場上犧牲。

“電腦，查詢這些基地是否是戰争中被摧毀的。”梅赫達下令道。

“不用查了。”

格蘭森大使站起身，刹那間，衆人仿佛看到他的脊背變得佝偻起來。他閉了閉眼睛，睜開後，思緒似乎也被帶到了二十多年前的戰場上。

“所有被毀滅的基地，還有艦隊，我都記得名字。”他蒼老的聲音顫抖着将一個個名字念出來，回蕩在寂靜的房間裡。衆人默不作聲，低頭盯着地闆陷入了悲傷與畏懼中。

這就是為什麼監獄裡沒有轉化用的機器，因為拟人不是被轉化來的，他們代替的對象早就在戰争中死亡。而他們要做的，是要更完美地模仿人類。

不是人類變為拟人，而是拟人變為人類。

“從拟人有失憶的弱點來看，恐怕事實是這樣的。”法蒂瑪少校推測，“拟人想要模仿人類需要時間，他們不是立刻就能完全變成對方。所以這裡确實是個孵化室，等待着拟人從它的原始狀态，孵化成最後的人類。”

“但對拟人緻命的地方在于，他們一旦變為人類後，會很快忘記自己是誰。他們堅信自己是人類，所以在被戳破身份後會極度恐慌，這就是他們的先天缺陷。”梅赫達盯着房間的角落，他感覺維塔中将就站在那裡。

羅霓打開實驗手冊的扉頁，最上面用紅色記載了标語：完美。

“他們想要完美的，不會失憶的拟人，能夠完全代替人類的拟人。”

梅赫達打開羅霓傳輸上來的文件，他看到項目最早的審批内容已經完全丢失，無法查閱。不過這并不意外，過去的十年戰争期間，很多記錄都再也找不回來了。

加拉德上尉提出了他的最新想法：“這不會全都是Unatti星人搞的鬼吧？”

大使隐去了眼裡的淚光，一絲冷峻從眼底閃過，仿佛回到了過去征戰沙場的日子。

安保隊長環顧着房間，愈發覺得自己的觀點敏銳：“你們難道沒有想過嗎？為什麼拟人隻能變成人類，其他物種都沒事？大家不都是碳基的嗎，憑什麼我們不一樣？再看這個時間，分明就是專門針對人類的陰謀！”

“關鍵是，以前沒聽說過它們對陰謀詭計感興趣。”法蒂瑪少校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我以為它們隻沉迷亂殺呢。”

“各位。”大使看了看時間，沉聲道，“讨論的事情，我們有空在頻道裡說吧。現在上面讓我把這些拟人全部轉移到守衛更嚴密的監獄，有需要的話甚至轉移到中立區去，防止消息繼續洩露。”

“雖然這個監獄的拟人因為記憶錯亂都沒有離開，但不要忘了，外面還有很多很多。在沒被發現的角落裡，多少個類似這樣的地方呢？有的說不定已經洩露了。萬一讓哪個激進的将軍聽到這裡有大批量的拟人‘實驗室’，會立刻把他們全部毀滅。”

“臨時主席會保證他們的安全嗎？”奇雅輕聲問。

大使端詳着她的臉，仿佛看到了熟人：“你是……”

“奇雅少尉，長官。”

“你是維多利亞的女兒？”他恍然大悟，鄭重地回應道，“我會向你做出保證。”

她微微低着頭，移開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