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問題在如今的時代有些冒犯隐私，但看她渾然沒察覺到的眼神，伊莉亞輕笑着問：“你這麼問，是因為我們的民族傳統，讓你覺得我們都是渴望家庭的人嗎？”

奇雅緩緩地點了點頭：“我沒有在家裡看見梅赫達和其他人的合照，也從來沒聽他提起過。當然，現在人們擁有很多選擇。鑒于你們長相如此相似，我猜他不是被領養的。”

“我們的先祖确實很傳統。但親愛的，現在人們不會再詢問女人是否有丈夫，或者她的孩子是怎麼來的了。”

梅赫達開口替她解圍：“可能奇雅隻是想起了自己的家庭，才有這個疑問。”

奇雅的目光停留在篝火上幾分鐘，他以為她想起了過去的傷心事，把果實遞到她手裡，想要安慰她。

烤熟了的山毛榉果實味道很像榛子或者松子，酥酥脆脆，帶着焦化的口感，香味撲鼻。她像隻松鼠似地鼓着腮幫：“恐怕這都怪我母親，她總是提起他。哪怕我們幾乎沒有見過，但他的名字始終環繞在我耳邊。”

“克呂格少将是位偉大的烈士，不隻您的母親，很多人都懷念他。”梅赫達說，“他是為了和平而犧牲的。”

二十年前，約瑟夫·亞曆山大·克呂格上校，與伴侶維多利亞·弗吉尼亞·溫徹斯特上校一起在最前線與Unatti星人交戰。在技術實現飛躍後，人類擁有了與有史以來最可怕敵人的一戰之力。

如火如荼的戰場上，背負着責任與血海深仇的戰士們殺紅了眼。他們不願停下，哪怕代價是自己的生命，和生靈塗炭。就連最高層的幾位将軍元帥都認為，人類應該拼死反擊，不殺死最後一個Unatti星人不罷休。

但某一天，其中一位将軍突然反叛了衆人的共識，決定停止戰争，克呂格上校率先站出響應停戰的号召。

戰争還未結束，人類卻即将陷入内鬥。

“那時候，我父親說服了我母親，讓她帶着部隊離開前線，前去與将軍彙合，一齊同Unatti星人談判。”奇雅低聲道。

誰也沒想到這場談判會成功，等溫徹斯特上校興沖沖地與使團歸來時，伴侶克呂格上校已經死在了反對和談的同僚手裡。

梅赫達無法想象當人類與Unatti星人最終選擇放下武器締結停戰協議，當克呂格上校被追封為少将之後，在這和平之下層層疊疊的犧牲中，溫徹斯特上校到底是什麼心情。

而四歲就失去父親的奇雅，長大以後又懷有怎樣的看法。

“我母親說，他們的選擇是為了更多的孩子生活在更适合他們的環境裡，就像現在，和諧、繁榮與多元化的社會。而不是，一生下來就注定了成為戰争機器。”

篝火噼啪作響，自動定時的鍋告訴大家伊莉亞的焖飯做好了。沉靜的緘默聲中，梅赫達站起身給每個人盛飯，特地給M’tra先生裝了一大盆。

“這沒什麼好多想的。”野獸大口嚼着嘴裡香噴噴的羊肉，“有智慧的種族都會為了後代考慮，這是天性。”

“是啊。”伊莉亞淺笑着指了指兒子，“你知道梅赫達的名字是哪兒來的嗎？在地球的古語中，它的意思是‘被愛所賜’。至于他的全名梅赫達·伊莉亞圖斯，很多人都以為後面那是姓氏，但我們的民族沒有姓氏，圖斯是‘某某之子’的意思。像我的名字，伊莉亞·阿彌爾圖斯，就能猜到我的母親叫阿彌爾。”

奇雅喃喃道：“也就是說，梅赫達的名字即‘伊莉亞之子，被愛所賜’。”

她點點頭。

梅赫達在心裡痛恨自己嘴笨，這時候說些安慰的話，最合适不過。他絞盡腦汁，開口道：“你的名字有什麼含義嗎？”

“我？沒有！”奇雅捂着嘴笑，“你以為我的名字是奇雅·溫徹斯特或者奇雅·克呂格？其實都不是，僅僅是奇雅，而已。我猜當生育保健中心的機器人護士抱着我給我母親看的時候，程序出錯踩到了她的腳，痛得她大叫，于是這就被程序誤以為我的名字給記錄了下來。”

誰也沒鬧明白這是真的還是她在開玩笑，隻得跟着呵呵傻樂，氣氛為之一松。

“也是很巧，我們現在的談話非常符合傳統民俗：冬至節的夜晚，全家人團聚在火堆邊上，孩子們聆聽長輩講述先賢的故事，通常都帶有傳奇和神話色彩。”

奇雅調侃道：“就因為我從來沒見過我父親，所以在我們眼中，他就成為了神秘的先賢？”

“火象征着光明，能夠驅散黑暗與邪惡。在這光明的夜裡，希望我們能帶着祖輩的遺志，走出更寬廣的路。”

M’tra先生用爪子撥弄着酒桶滾到腳邊，給每人接了一杯葡萄酒。三人一獸共同舉杯，然後一飲而盡。

“好了，下一個活動。”伊莉亞雙手合十，輕輕拍了拍，“幾千年前，人們相信靈魂。他們認為皮囊隻是器皿，而靈魂永遠存在，并統一在宇宙最高意志之下。我的先輩們，因此發明了一種奇特的活動。”

她輕柔的嗓音帶上了絲絲詭秘氣息，壓低了眼簾，在昏暗的夜色中，雙眸變得如墨般漆黑。

“是什麼？”奇雅的聲音裡帶着好奇與緊張。

伊莉亞勾起嘴角：

“通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