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隻是父子同科還好,也是一段佳話。
若是子中父不中呢?做父親的難免羞于見人。
不若還是在兒子追趕上來前,自己再去試一次吧,若能得中舉人,便能往吏部投貼候官。
他不奢望有運氣候補到個一縣主官,能候補個主簿之職,那也是個正經官身。
日後兒子的名帖上也可寫上官員之子的出身,而不是小吏之子。
辛長平端着茶杯沉吟半響,才對上朱童生殷殷期盼的目光,回道:“今科秋闱,學生确有意再試一番。”
“好!好!好!”朱童生連贊三聲,将茶做酒一飲而盡。
辛硯在一旁聽到這,提着的心頓時死了。
他本想着家中無力供他去書院求學,也不敢異想天開要大伯供自己讀書,隻是想着明年大伯家又添新丁,家中定然事多。
大堂兄在學院念書,不若求大伯将他帶去縣城,他可幫着照顧家裡,帶帶弟妹跑跑腿,待大伯在家中時也可教自己念念書。
大伯有秀才功名,若教導自己得以考中童生,他也好說個有些家資的好親事。
盼着未來娘子嫁妝豐厚些,似大伯母那般,也能供他繼續讀書科考。
這話他不敢在家中時提,他爹本就看不慣他和娘親向往城裡的生活,偏又不敢說教娘親。
隻敢日日對自己說些人要腳踏實地,莫要好高骛遠之類的話敲打自己。
可辛硯偏不想認命,同他爹一般當個農民,他爹當初同樣和大伯一般念書,隻是他沒有天賦,沒能帶着妻兒脫離農門。
辛硯便想自己改變命運,他就是羨慕城裡人的生活,人有上進之心,這有什麼錯?
隻是大伯今年要參加鄉試,那必要閉門苦讀,定是沒時間搭理他的。
若真的隻是每天做些雜事,會不會耽誤了念書,說不定還不如在村裡跟着阿公求學。
辛硯頓時十分苦惱,不知是否還要跟大伯提出去縣城幫忙。
辛長平和朱童生可不知身邊小兒心中的糾結,兩人聊了一通學問,直到族長讓人敲鐘集合,辛長平才起身告辭,帶着滿腹心事的辛硯往族中宗祠去。
辛氏乃小姓,族中人丁不旺,長河村共有三十多戶人家,男丁一共也不及兩百之數。
族中除了辛長平這一房考得功名在縣衙公幹,其餘皆在村中務農。
是以族中族祭,主桌上一桌子老輩長者,隻辛長平一個年輕人,不僅得坐主桌,還坐在族長身邊的尊位。
不論哪朝哪代,農民的日子都是不好過的,除了朝廷核定的賦稅,和一年一次的徭役外,地方還要層層加派。
長河村的村民一年要服役三次,修建河工、造橋鋪路、清運河淤泥,甚至州府衙門新建翻修,都得往下面縣鄉抽調丁役。
以往辛氏的族人因人少位卑,在官面上沒有說得上話的人,每次徭役都是哪裡最苦被派到哪裡。
直到辛長平中了秀才後,情況便有了好轉,到辛長平在縣衙公幹成了縣令大人身邊的紅人後,更是哪裡活最輕派到哪裡。
是以族長才會從族産中掏錢,替辛長平修房子,還把村裡最好的一片宅基地都批給了辛家三兄弟。
祭祀完後開席,辛氏族長也關心的問:“長平侄兒,今年是否下場秋闱?不用擔心銀錢的花費,這兩年風調雨順,族中又有積攢,鄉試的花費都由族裡承擔!”
辛長平既然做下決定,就沒有要隐瞞的意思,便點頭回道:“待今年盛哥兒縣試府試考完,我便跟縣令大人告假,在家中備考,今秋便去省城,參加今年的鄉試。”
“好啊!那就預祝長平侄兒今年秋闱高中!”辛氏族長喜不自勝,若辛長平今秋得中,辛氏在這濰縣的地位可就不一般了。
濰縣最大的氏族是黎山楊氏,黎山書院便是楊氏開辦的,楊氏是書香世家,祖輩據說曾出過三品大員,目前在世的有兩個進士,三個舉人,秀才童生更是有好些個。
楊家的兩個進士,一個是楊家這一代的家主,辛長平好友楊繼學的父親,因無心官場,一心辦學,在中進士授官做了一任縣令後便辭官回鄉,開辦了黎山書院。
另一位則是楊繼學的叔父,官至五品,在江南做一府學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