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補一句:“國公爺一開始是不同意的,讓人打探一看,安老大人為官,愛民如子,又肯時時為國盡責,修堤築壩可是利民之善,可傳百世之功。宮中娘娘又一向是最有賢名的,便一口應了下來。所以才派妾身這個嘴笨的,來問娘娘心意,以求結秦晉之好。”
她言下之意,若非你安家官聲好,又有一個在宮裡做妃子的女兒,仙源是絕不會将自家女兒嫁給安家,這種不知名的小官之家的。
她說完,隻看我的反應。
我不氣,也不急,隻端起桌上的茶盞,呷了幾口,又沉了沉才開口:“本宮弟弟官位低微,現下也不過是在灞上管些許水務,倒是般配不上,仙源孔氏名門……”
話說了一半,然,意已傳達,不用再說。
孔夫人卻道:“自李朝衰微,黃王建大齊之後,世家早已被屠戮殆盡,前些時候,倒講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現存下來的又去哪裡,找正根子的世家呢!不過都是旁支再旁支,黃王還未殺到的那一脈罷了。況且,哪一朝又沒幾個新貴,沒幾個沒落的世家呢!”
我隻笑笑。
她道:“父母所為的,不過是兒女一世順遂,夫婦合滿罷了。”
我點頭:“夫人說得是,隻是,本宮這弟弟與旁人不一樣,主意向來最定,本宮雖為長姐,卻也不願,違背他的意願,幹預他的婚事,倒是要讓夫人失望了。”
她卻道:“這才說明娘娘姐弟倆感情好,既然娘娘并不反對,妾身便去探安大人之意。”
我點點頭,這事方才揭過。
我站在廊下,看着孔夫人的背影,緩緩從長楊宮庭院中消失。
寶娟問:“主子,不想讓公子娶孔氏女。”
我笑笑:“其實我并沒有騙她,我一點也不想用他的婚事,來換什麼好處。”
第二日除夕夜宴,清河王酒醉掉下荷包,被玄淩發現小像,浣碧巧言哄騙,被賜給清河王,隻等來年去了哀期,嫁入清河王府做側妃,一同嫁入清河王府的,還有沛國公府的嫡女孟靜娴。浣碧則以淑妃之妹的名頭,嫁入王府。
新年前夕,淳嫔生了風寒,沒幾日,便香消玉殒了,此前她與祺嫔設計甄嬛,害着溫實初自宮,沈眉莊難産死去,不用去查,也知這是甄嬛的手段。
隻是現下,皇後尚因滴血驗親之事,礙着玄淩怒氣未散,隻閉門稱病,甄嬛協理後宮,況人食五谷雜糧,生病最是尋常不過,誰又有閑心去管淳嫔的死活。
日往月來,又半年光景,時臨夏暑天,蟬聲漸繁,暖風催花去,太平行宮中蛙聲喚夏,荷影映雲霞。常樂與我在繁英閣廊前露台上乘涼,吃寒瓜。
常樂半靠在我身上給我輕輕捶腿:“母妃,天氣那麼炎熱,今天午後可不可以不去習藝館啊,内教學士講老莊,講得兒臣的腦袋疼。母妃您就讓寶娟姑姑去知會一聲,就說兒臣熱中了暑熱,好不好嗎,母妃,母妃。”
我用團扇輕拍她的頭:“不行,你幾個姐姐都去學,你不學,難道你不怕她們不帶你一塊兒玩。”
她像扭股糖似的撒嬌,我笑:“這可不成,吃完寒瓜,母妃親自送你去習藝館。”
她隻撅着嘴,猛咬寒瓜撒氣。
把常樂送去習藝館,又轉過幾座殿閣,是皇子在行宮學習的暫尚書房。
湛兒已是外傅之年,不能與宮妃同住,他搬到了萬松閣,近來學業漸重,卻有三四日未見了。既然走到這了,便打算瞧一瞧他去。
現是未時,他們正在學習四書紀史。寬闊的書房中,他身後是光祿大夫杜大人的第二子杜晏濤與翰林院學士,梅翰林第三子梅行簡兩個伴讀。
尚書房内除了三皇子予漓和予湛,其餘皆是宗室子弟與伴讀。
夫子是翰林院最有學識的周翰林。他胡發皆白,一幅仙風道骨的模樣。不像是混官場的老大人,倒像是個修道求仙的。
他撫着胡須:“今日課後策論是:武德三年,長安縣糧價鬥米三千錢,百姓怨聲載道,為上者,何以為民。明日交策論,文字策論要貼于民生實際,不可賣弄辭藻。”
衆人起身行禮應是。
夫子離去,我與寶娟退至二樓廊閣,衆人往外走,予湛屏退其他人,自己往行宮的文淵閣去了。
寶娟道:“殿下很是用功,娘娘可以安心了。”
我笑:“是有些小聰明,可惜差些火候,今日晚膳後,讓他來一趟繁英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