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掌燈時分,予湛風塵仆仆而來。予晨看予湛來了,纏着他要去玩擊築。
我道:“你先自己去,母妃與你哥哥有話要說。”
予湛輕輕撫了撫予晨的頭,他才一步三回頭,不情願的去了。
我問:“這是從哪裡來,可用了晚飯不曾。怎得這般灰頭土臉的。”轉頭讓寶娟去打水來。
予湛笑笑:“方才去文淵閣看書了,沾了灰塵,還未來得及用飯。”宴如等人方才服待他淨了臉,洗了手。
我讓着他坐下,令人端了湯羹飯食給他吃。
“是該用功,可也該好好吃飯,保養身子才好。如今離了我眼前,母妃不能時時照看你,你也該自己注意才好。”
他邊吃邊點頭。
我便退至一旁,随意拿一本書看着,隻等他吃完了飯,好叙話。
半柱香時間,他才用完了飯,又是淨手漱口一陣忙活,才做罷。
我讓他來我對面坐:“來,坐,母妃有幾句話要囑咐你。”
他坐下,隻等宴如撤走了殘羹。等殿内隻剩我與予湛兩人才開口道:“今日夫子可留策論了?”
“留了,是論長安縣糧價的民生策。”
我點頭:“可有眉目了?”
他回:“有,但是文淵閣書籍衆多,一時尚未尋到有用的線索。等一會兒,兒臣再去。”
我笑笑:“那些不重要,接下來我和你說的話,你要記牢。”
他點頭:“是。”
“你有兩個作讀,一個精于書籍經史,一個善算學且過目不忘,你卻棄之如敝履。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同樣君子博學,善假于人,你可懂?”
予湛先點頭又搖頭:“兒臣愚鈍。”
我道:“長安縣武德二年諸事,記于縣志存于縣閣,你可以本可派你的伴讀去查,卻自己勞心力而不尋其門。于是你便可知,武德二年,天下大旱,糧價何平是為小,而為民救災是為大。當然了,不過這都是小事。”
他道:“兒臣狹隘了,可這為何是小事?”
“再大,也不過是篇策論,重要的是,你若為君上,用錯了方法,這才是萬民之禍。”
他拱手:“請母妃教導。”
“自古以來,不論是治國理政,還是國與國之間的較量,謀略始終貫穿其中,我們常會把權與謀放在一起。獲取權力,掌握權力,運用權力,授予權力,才是你要真正要學的課程。”
他雙眼一時亮得如星奪目,是一種對權力的火焰。
我放下手中詩經:“獲取權力,你有先天優勢,已占天時地利,隻差人和,人和是人心,一個謀略者想要人心,人情世故是否做到位,至關重要。”
“一個人想要做出一番大事業,隻靠自己,是不可能成功的。因為時間與精力都是有限的。”
我端起茶輕輕呷了一口:“就算做君主,也做不成好的君主。一日隻有十二個時晨,十二個時晨能看多少折子,又能斷幾個州的大事?精力是達不到的。”
我看着他的雙眸:“所以要會援權,把權力分于下屬,讓其為目标奔走,使其目标達成。當然了須把權力合理分配,但卻保證在既定的框架内運行,千萬不可随意,否則便會失控。”
說完,我不再去看他,起身自顧自向那書榻一旁,咕咕冒着熱氣的白泥壺爐走去,拿起了那紫泥砂铫,把砂铫的熱水緩緩倒入茶盞之中,又慢慢把泉水倒進砂铫裡,重又放置在白泥壺爐上。
我轉身走向他,遞茶與他:“有了權力,便要固權,固權,簡而言之,便是把那些可能會對權力造成沖擊的人進行壓制。”
他接了茶盞,不出一言,我拿起自己吃空了的茶盞,放在桌榻幾上等待着水開。
我背對着他,撥弄着白泥爐裡的銀絲炭,輕聲:“謀求權力,穩固權力,都是為了運用權力,運用權力是最簡單,也是最難的。你須得時刻有一杆秤在心中,秤兩端須平衡,時有争鬥在所難免,卻最忌兩端合,兩端合則天下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