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日之後,因懼太後之威,又逢皇後避居,昌貴嫔失子,衆人觀傅如吟之慘狀,一時間内皆心懷戚戚然。宮中很是平靜了一段時日。
轉過月,聖駕回銮,我臨近産期,每日隻在長楊宮庭院中散步,其餘之事皆不理會。
直到月底,萬壽節夜宴才随諸人尋樂。
半月未見,皇後氣色更勝從前。
隻是一旁的胡蘊蓉雖畫着精緻的妝容,可臉色卻不好,她小産不過半月,身子并未好全,隻不過性子要強,怎可錯過大宴。
胡蘊蓉一雙秋水眸,閃着寒光,狠狠盯着皇後,亮閃閃如青州獅貓發現蛇鼠一般,炙熱到讓人不能忽視。
玄淩察覺到了胡蘊蓉的目光笑:“蓉兒看什麼,看得那般認真。”
胡蘊蓉一怔,既而笑道:“皇帝表哥,臣妾隻是許久未見皇後娘娘,心裡十分想念呢,正想給皇後請安,表哥就叫我了。”
玄淩笑笑:“你們倒是投緣。”
皇後笑:“是嗎,本宮也十分挂念妹妹,隻希望妹妹早日養好身子,早日給陛下,生下皇嗣。”
敬妃與我使個眼色,我隻笑笑。這火滿味都從暗處,彌漫到明面上了。
戲台上的龜茲戲劇也到高潮處,煙霧處,舞妓衣帶飄逸,随着音樂,整個宮殿頂部花包被拉開,一時間香花飛落,真如天女散花一般美輪美奂。
皇帝過生日,那必然是怎樣盛大怎樣來。
從前朝便有“九盞酒”的禮俗傳下來。
第一盞酒,笙與蕭合奏,唱中腔,宰臣音樂為《傾杯》,百官音樂為《三台》,中庭便有外邦旋舞表演。第二盞酒,箫與笛合奏,降中腔,宰臣音樂為《慢三月》,百官音樂為《三台》,中庭之上旋舞退,上蘭陵入陣舞。三盞酒,左右軍奏演百戲,上杆,跳索,倒蘭,折腰,踢瓶,碗注等事。四盞酒,樂器齊奏演雜劇。五盞酒,獨奏琵琶,宰臣音樂為獨打方響,中庭演羽衣舞。至六盞畢,七盞起慢曲,中庭演盤鼓舞,舞伎穿漢時裙裾,跳于鼓上。八盞唱《踏歌》,中庭演女扮男書生,扇笛舞。九盞畢,為奏古筝與古琴,山河悠遠,萬壽無疆,一場宴會從起到尾要經曆四個時晨,期間,酒菜、瓜果、賞盤各有風味特色,不能一一細述。
我坐了一個時晨,終是坐不住了。先給玄淩獻了禮,隻告罪請辭離去。
出了聲勢浩大的宴會,耳朵終于能清淨了些,從台階上一步一步往下走着。突然聽見身後有人喚我。
我轉頭一看,卻是一穿天水碧诰命服的夫人。燈光昏暗,隻覺得臉熟,說不清是誰,還未待再去細瞧,卻見靜妹從一旁阆閣出來:“你别逗她了。”
我再仔細瞧那人,不是章櫻兒又是誰。
我連登幾階梯,她們忙道:“别急,别急。”
隻與她二人,往宮殿側的觀荷亭去。
靜姝道:“晚間風涼,把亭子的門扉關起來,讓我們自在說話。”
有一位嬷嬷恭身:“是,王妃。”
原來這重檐六角亭,六面皆有窗扉,隻是其餘三季并不開啟,現正值秋末,掩上門扉倒也溫暖。
待從皆守護在亭外,我忙牽了章櫻兒的手:“櫻姐姐,許久未見,你一切可好。”
她也拉起我的手:“都好,一切都好,隻是時常想起我們從前在一塊兒的時候。”
她說着,我們三人不禁覺得動情。
我問:“不是說姐姐随梅大人在青州任上,怎麼能在宮宴上見到你。”
杜靜姝一笑:“人常說,一孕要傻三年,現下看,倒是真的。”
她兩人倒笑我,我也笑,章櫻兒說:“他調回京城了,又逢聖上萬歲壽誕,這才來赴宴。這一日晚上,我隻睜着眼看你,隻可惜紗帳太厚,可真真是望眼欲穿。”
我笑:“我如此呆,竟不知有那麼一個佳人,對我如此垂涎呢。”
衆人又笑,笑着笑着又覺鼻酸起來。
杜靜姝苦笑:“咱們幾個都是做娘的人了,怎麼還像瘋丫頭一樣,又哭又笑也不怕别人笑話。”
他鄉遇故知是喜悅的,卻也是憂愁的。我問:“王爺的腿可還好?”
杜靜姝點頭又搖頭:“哎,他這人驢脾氣,不過也幸好有腿傷,否則那件禍事焉能躲過去。”
我點頭,隻聽她又對章櫻兒道:“别看我們倆,都在京城,交際其實并不多,你知道的。”
章櫻兒點頭:“你不用說,我知道,咱們以後,是王妃,是昭儀娘娘,是梅夫人,情誼在的,可也要顧全自身。隻希望風雨後,我們脫去身份,做從前的我們。”
“會的。”
“肯定會的。”
她們分别回了宴,我也往長楊宮去。
正行着,轎辇突得一震,隻聽有宮娥叫:“鬼,有鬼啊!”
寶娟機敏,隻讓人緊着落轎。擡轎的轎娘們,也隻縮在一塊兒。
茜雲扶我下轎,寶娟向前:“你們亂叫什麼,皇宮内苑怎可如此行事,驚了娘娘,你們可有幾個腦袋能摘!”
隻有一随行宮娥瑟瑟發抖:“姑姑,奴婢方才真的看見有東西跑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