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着,便扶起那嬷嬷,在我身邊走過的時候,她笑道:“你就等皇帝表哥
罰你吧。”
我道:“我敢踢她,就不怕别人說嘴。”說完,不等她說話便領着衆人往長楊宮走去。
茜雲揣揣不安的對着我說:“娘娘實在不該,為了奴婢與昌嫔鬧翻臉,皇上太後都極寵她,她身份又尊貴。”
我笑:“傻丫頭,我不光是為了你,更是為了我自己,今日,我若被她壓了下去,來日怎可之足,她敢去告,我就敢去扯個是非曲直出來,否到在這宮中,這幾年也算是白活了。”
回至長楊宮,也不入殿,隻在廊下一圈一圈的走來走去,焦急的等着打探消息的寶娟。
又過了一柱香時間,寶娟方才從外間走來,她灰心喪氣道:“娘娘,奴婢無能,打探不到有用的消息,隻是宗親們聯名上了折子,要重重的處罰安大人,安大人現下隻押在天牢裡。”
我略想想其中關聯,想也知道,弟弟這個官場愣頭青不知怎麼觸動了宗室們的利益,才會被群起而攻之。想到這兒,我反而平靜了下來。
我道:“收拾一下,晚上我們去一趟天牢。”
寶娟道:“娘娘,這樣貿然行事不會被.....”
“沒事,現下隻是羁押,并未定罪,可以探視,多帶些吃食,還有厚重衣物,天牢最陰冷。”
寶娟點頭,一一吩咐他們去備了。
大理寺獄是關押中央諸司犯罪官吏和京師地區重大案犯的場所。我深夜帶着甯福之,甯遠之,寶娟三人去往大理寺獄。
寶娟幾經打點,方才放行。
大理寺獄石牆高聳,牆面布滿黴斑,濕漉漉的水汽從牆縫隙處鑽出,順着牆壁上的青苔滴落,鐵鑄牢門有三指厚,銅鎖鍊纏繞在牢門之上。
每間牢房不過五步見方,牢門之内,枯黃的稻草之上,躺着許許多多人。皆是蓬發垢面,神色呆滞,地面上紅的黃的黑的各種積液,隐隐散發着惡臭,那臭味,直撲向我面上來,我幹嘔了一下,緊着用巾帕捂住了口鼻。
我身穿黑色鬥笠,此刻隻露一雙眼,從那一間一間牢獄掃過,甯運之道:“主子,便是這間了。”
獄衙上前打開厚重的鎖鍊,恭手道:“貴人,還請快些,被我們管事的發現,小的們,皮就該開花了。”
我點頭:“多謝”
寶娟三人守在幾米開外,我推門,進了那逼仄的牢房,牢房裡陰暗,隻一直豆大油燈。
忽一進來,迎面的黑暗,讓我難以适應,幾息間,我才看清縮在牢房草堆的一角的弟弟。
他雙臂環抱着己,我歎息一聲,上角把墨色的狐狸皮織就的毯子鋪在他的身上。
他隻當錯覺,半晌才轉過頭看我:“長姐,你怎麼來這裡了。”
我借着微弱的燈,看向他:“我不來,要眼睜睜看你凍死這牢獄裡嗎?”
他頭發,毛糙糙胡亂飛着,上邊還有些雜草,清俊的面孔,早已被青色的胡茬子遮蓋住了。像幼年時,伏在書桌上,染了墨,污了臉。
我上前,把他頭上的雜草一根一根拔下:“唉,早勸你當心,你不聽,如今撞了南牆,可要回頭了吧。”
他聞言,眼睛卻發了亮,閃着光,像一塊冰。他道:“即使讓我選,我還是這樣做,那些錢是百姓的米,是商人的布,是千家萬戶的血,我怎能眼睜睜看它不清不白的消失。”
我笑笑:“你太傻了弟弟,你隻看了這幾年的卷宗,查了這幾年的帳,便隻以為自己最聰明,看出纰漏不成,那個戶部經年的老待郎,難道不比你眼毒。”
他瞪着我,一雙眼睛布滿憤怒:“姐姐,陛下為麼不召見我,我遞了了折子的。這些錯漏就像黃河堤壩的蟻穴,看來不過是幾百兩,幾百的的,可加起來就很驚人了。”
我道:“你還不明白?”
“明白什麼?”
我道:“陛下都知道,不過是借你這初生的牛犢,震一下虎罷了。”
他深思,我又道:“七司三院的爛賬,背後受益的可不是那幾位主簿侍郎,是宗親啊!!哪一個王爺,公主,郡主沒有産業,花木石材、古董玩器、牛馬豬羊、山珍菜蔬、布匹綢緞都要花錢的啊,更不用說公屋公地賃錢,遺孤财産,茶引鹽引,樁樁件件更是千絲萬縷,錯綜複雜,怎是你一個芝麻小吏可管的了的。”
“可國帳不明,收支不清,是傷民啊!!!”
“皇帝隻有一個,大家都是龍子皇孫,憑什麼你來當皇帝,既然我不當皇帝,賺些錢行吧,總不能好處全被你占了。”
他道:“可,可那是國家的錢啊,河堤要修築,軍隊要打仗,馬匹要吃糧草,天災要赈災,都需要銀子,那些來自于民的銀子得用到正途啊!”
我輕輕撫了撫他的頭:“我的傻弟弟啊,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做什麼,都會有折損的。煎一條魚,想要魚熟,尚且有魚皮破糊之損,何況那麼一個國。損上十之三四,倒也平常。”
他不再言語了,我知道,他鼓着一股氣,鑽進了牛角尖裡,一時出不來。
我笑笑:“正好,你在這裡靜靜的想一想,過些時候,我會請旨讓你外調的。”
他不理我,我卻轉頭對他說:“你真想當一個好官,首先第一步,先學會随波逐流,否則,連官都當不久,怎麼辦實事。”
我說完直接走出了牢。
我心裡歎道:關一關也好,關一關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