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輕聲問:“怎麼回事?前些時候不還好好的,後來隻說是偶感風寒,何以至此啊。”
我隐去棠梨宮對曹琴默下手的事情,隻指了指儀元殿的方向,小聲對她說:“我們這位,可容不下背叛舊主的人在身邊,她焉能不死。”
敬妃拿着帕子,撫着胸口:“我們都知道,曹琴默這人,最是聰明不過,昔日華妃所做之事,少不得是她出謀劃策。如今倒真應了那句話,聰明反被聰明誤。”
“誰說不是呢,隻不過……”
她歎了口氣,又道:“隻不過,可憐溫宜帝姬,年紀小小便要失去親生母親。”
她仿佛也認定了曹琴默,是必死無疑了。
我道:“對帝姬來說,隻怕是塞翁失馬。曹琴默心機最是陰沉,在她身邊,少不得會沾染一些。”
她笑笑:“這倒是,隻不過生身母親再有不是,也是親血脈,其她人再好,又怎麼能比得上。”
我點頭:“可是,他決定的事,誰又能改變呢。稚子無辜,娘娘可願護帝姬周全?”
她苦笑:“我自是……隻怕啊,有端妃姐姐在我之前,我倒未必能如願。”
我道:“那倒也未必。”
敬妃吃驚的看向我,我打岔道:“端妃娘娘素來體弱多病,隻怕皇上體她病弱,不願讓她操勞。”
她笑笑隻說了一個字:“那……”
我知道,她要說的話:那樣就好了。
她為掩失态,又端起茶盞吃了一口。我也吃了半盞桂花酥酪。
各自按下方才話題,又說了些閑話。我才告辭,出了暢安宮。
寒涼的月色,灑落在永巷那幽深的宮道上,涼而亮的月光把宮燈裡的燭光,凸顯的更加昏黃。一陣風吹過,燭影憧憧,像有無數的,不為人知的東西,要從那豬肝紅的宮牆裡,掙紮出來似的。
我轉頭看看,那蜿蜒而去的宮牆。攏了攏裹在身上的大氅。不經意的歎了氣。這官牆的紅,真是瘆人的很,我不禁打了個寒顫,加快了腳步。
回到長楊宮,夜已漸深,殿前花草已有霜露,宮燈照映下,像淬了毒般的晶瑩閃耀。
進了殿,便要喚人梳洗,卻見寶娟急匆匆而來。
“主子,得手了。”她伸手遞來了一張證詞畫押。
我伸手接了,細細看了去。
頭一份是那肅喜的“家事”自是甯福之查詢而來。
原來這肅喜本是京郊人士,家有一老母兄嫂,一個幼妹。前些年大旱,田地顆粒無收,他自是不願看一家老小典賣田地度日,也不能眼睜睜餓死。他倒是有決心,自己給自己淨了身,領了官府的賞銀進宮做了太監。他把每月的俸食銀二兩三錢拿回家,給家人度日,倒也還算寬裕,去歲還置辦幾畝薄田,日子眼看愈來愈好了。
可是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慕容将軍府圈地建馬廠,他家的幾畝薄田也被圈在其中。老百姓過日子,什麼都能忍耐,可那地,卻是舍不得的。
田地是命根子,是希望,即使每每旱澇天災,他們也不願舍棄。慕容府權勢滔天,不用慕容府張嘴,自有人上趕着來收拾他們這些泥腿子百姓。
家中幼妹不堪一家失了根基,便想要上紫奧城告狀,奈何雙腿難敵四蹄寶馬,被慕容府爪牙跟上,眼看她有幾分姿色,強行辱其清白,幼妹不堪其辱,解下腰帶自挂東南枝。老母聞此噩耗,幾翻掙紮,終是吐血而亡,兄長奮起反抗,卻不想被打壞了腿。長嫂寫信給肅喜,肅喜隻恨不能自己拿了刀,去打殺那群混賬。
可他自己呢,又在華妃身邊待奉。猶豫再三,求告華妃,華妃正逢自家兄長封爵,心裡風光得意,聞此事,也隻賞下銀兩全做為補償,可那是活生的兩條性命。華妃連問都未曾問,于是肅喜懷恨在心。
我看了點頭,不加約束親族,緻使殘害良民百姓,這乃是破家之始啊!
寶娟又遞上一張畫押道:“奴婢按照主子所說,守在棠梨宮外,見他果然要行不軌之事,便使人拿了他,還未曾審問,他自己張口便道是華妃指使其在棠梨宮縱火。奴婢覺得蹊跷。便押了他回來,甯福之拿來了這肅喜的“家事”。我以兄長幼侄以逼問其究竟。他果然都說了。
我大緻掃了一眼狀子,問寶娟:“可有人指使。”
寶娟道:“娘娘聖明,是啟祥宮宮婢吉祥指謀,從策劃到桐油等物都是吉祥。”
我點頭,卻看寶娟面露疑色,我問:“可還有事?”
寶娟道:“奴婢隻覺得奇怪,原本棠梨宮外的宮道上侍衛巡邏很勤,今日卻一個也沒有。”
我笑:“如今是她管宮務,有人想要借刀殺人,自然是要行方便的。既然這一趟水那麼渾,我們不妨也來攪一攪。”
寶娟道:“其實,這于我們也無妨礙,主子何必深涉
其中。”
我道:“其實是利大于弊,既然有利可圖,就不要嫌麻煩。”
我笑笑又道:“獨木難支啊!”
寶娟不明所以,我道:“給我換衣服,我要去儀元殿。”
打仗最重要的,便是把握最佳時機,攻其要害,才能獲得勝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