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廈子笑着應道：“小主或許從哪裡看的山水畫吧，這是皇上根據那個，叫夏土和田叔的畫讓工匠砌的，還說隻可惜，庭院中不能堆砌過高，恐有人藏匿。”

我笑笑：“是不是叫夏圭，蘭瑛，王希孟這幾個人吧。”

“對對，正是呢。”他隻是臉色微紅。

我卻不由覺得好笑。

走上台階，迎面便是三間雅室，門上并無匾額，也無對聯，隻是細看之下，窗扉之間自覺不同，其他殿宇，無論是皇後宮中還是低位妃嫔宮中，自然按着等級，選用不同的窗紗。而這裡，隻是用了琉璃明瓦做的，不禁讓人覺得晶瑩剔透。

已是掌燈十分，一些宮娥自在點燈，添油，見我來了，隻微微福身行禮。

踏入殿中自是進門碧紗櫥，羅列些珍奇古玩，迎面便是掐絲琺琅海棠式牡丹盆景，粉彩镂空花卉紋葫蘆式轉心瓶，各單色的玩器，整套的琺琅器具，或大，或奇自是不可勝數。

進入室内，兩排黃花梨木雕的桌椅，室内中央，是一個三人抱黃銅鎏金浮雕花卉紋銅香爐，擡頭自是兩面牆的書籍，正中閣架上有一銀鎏金渾天儀，下是一方極大的紅木桌，案上自是各種書帖，羅列整齊的折子，旁自有一博架，一些個各色各樣的自鳴鐘，一個大的半人高的銅鍍金四柱跑人轉花鐘，隻放在閣架旁的角落裡。另一面牆上隻一副《秋山問道圖》上面幾首新題的詩“綠遍山野白滿川，子規聲裡雨如煙。”

桌前放着一個成窯兒童春日放紙鸢的書畫缸，窗前一方炕榻，上陳楠木小桌，桌上一菊花紋圓珠鈕三足白玉香爐，此刻正有一股香煙從中而出。牆上鑲嵌琺琅豌豆綠盤枝蓮紋的琺琅挂瓶。

書櫥上有一匾額隻書“憫川閣”，又有一副隻書“憫天下衆人之苦，憐蒼生萬物之悲。”

一旁小廈子行了一禮隻說：“安小主，略等，皇上跟前離不得人，奴才先去侍候了。”

“公公自去忙吧，我在這兒等就是了。”

室内隻剩我與寶娟在，她方才說：“小主，這裡真是處處精緻，奴婢都不敢站在這裡了，怕染了這一室的繁華。”

“這世間，再繁華富貴之物，也不過是冰冷的金玉疙瘩罷了。可憐多少人都折在這些上，不禁讓人可悲。”

“小主，這話也未免太決絕了些，這世間的許多事，離開這些都是不能運轉的。況，還有那麼一句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我笑笑：“寶娟，你可知這句話的下一句是什麼嗎？”

她搖搖頭隻道“奴婢無知，還請小主教導。”

“有錢能使鬼推磨，一分錢鈔一分貨，若有說謊負心時，難免天災與人禍。”我說完隻笑着看她。

她略顯尴尬，隻笑說：“奴婢記住了。”

“但願你是真的記住了。”

這時，自有宮娥上茶侍水：“小主請吃茶。”

是一盞陽羨雪芽，這是我家鄉的茶，取自蘇轼那句“雪芽為我求陽羨。”而聞名。

端起茶盞，打開杯盞，隻見茶芽條索緊直有鋒苗，色澤翠綠現白毫，聞之則香氣清雅，嘗之則滋味鮮純，茶湯清澈明亮，葉片新嫩完整。隻是，用了這蓋碗泡的久了些，已有澀味出，反倒糟蹋了。

隻吃了一口，便放在桌子上，又見桌子另一邊翻開一策書，心中不禁想要翻看一眼，便示意寶娟，寶娟會意拿了給我。

“奧，這是詩詞卷啊。”不由的，翻了幾頁，書上也有朱批，也有自作的韻律小詩，不由覺得好笑。

我翻看時已然聽見，身後有窸窸窣窣的聲音，以為是擺膳食的宮娥，便不在意，隻打眼看着這詩，方看到王績的那一首《野望》“東臯薄暮望，徙倚欲何依。樹樹皆秋色，山山唯落晖。牧人驅犢返，獵馬帶禽歸。相顧無相識，長歌懷采薇。”

隻一雙繡盤龍紋雲錦的靴子，出現在我面前，剛想翻一頁，不覺一驚，擡頭正看見，他一雙明亮且富有趣味的眸子正盯着我。我隻擡頭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這是玄淩，這是我曾經深深恨過，怨過的那個男人，此刻，前生今世的那些記憶，彷如一幅幅畫卷，眼角一時竟然流出一滴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