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直直的看着我的眸子,這一瞬間,仿佛已是萬年之久。
玄淩看我眼角流了淚,他隻溫聲道:“是不是朕吓着你了,怎麼哭了。”
一旁的寶娟緊着跪下行禮道:“奴婢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她的聲音,把我從繁雜的思緒裡拉出來。連忙行禮道:“臣妾常在安氏,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他伸手扶我:“起來吧,你還沒告訴朕,是不是朕吓着你了。”
我由着他把我扶起來,方才笑着對玄淩道:“臣妾并沒吓到,隻是看到這首詩,不由的落淚。”
“詩?給朕看看哪一首。”
我把那卷詩集遞給他,他接過去認真看了,方說:“這不過是一首,再普通不過的田園山水的五言律詩罷了。比他好的多的是,單單是他同朝的孟浩然,甚至是他的侄孫王勃都要比他還好一些呢。”
我輕笑:“孟浩然和王勃的詩,固然是再好不過的,卻也比不過這首。”
玄淩隻笑着說:“這話是怎麼說的,好便是好,不好便是不好,怎的承認其他人的詩是好的,又反而說别人不如他的。”
“雖然,皇上看這詩也不過平常,但這詩卻是公認的唐朝最早的五言四韻詩。這也就罷了,然,初唐的詩呢,辭藻華麗太過,也落得了個堆砌的下乘了,到底是脂粉氣太過了些,詩論中說“王績的《野望》開一番樸素,清新境界也不為過了。”
玄淩聽我說了,不覺又重新端起詩詞卷,看了那篇《野望》。
我隻看他有了興緻,便又道:“雖是一家之言,卻也實誠,況且這詩,意境亦是不俗的。傍晚日暮時分,在故鄉的東臯眺望秋景,落晖映着山林,隻靜靜的看着牧人們驅趕牛羊,獵人們帶着獵物還家,雖然他們互不相識,竟是像了那句話說的“相融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這既是一種胸懷的開闊,又是一種不名言語的,深深的寂寥。于是,在這落日的傍晚,他不由的便想起了,那不食周粟,而歸首陽山采薇的伯夷與叔齊兩兄弟,雖,也有些他自己的懷才不遇,卻也令人覺得不失骨氣。”
“平日看了這詩,覺得也不過如此,今日聽你的見解倒也新奇别緻,再讀來卻覺得這詩極好。”他輕輕點頭隻是如此說。
“皇上剛才說,田園山水詩唐朝卻也繞不過王勃與孟浩然,我卻說,他可謂是後來一衆的田園山水詩的開端了,我想後來這位王勃到底也是受了他這位叔祖父的影響了。”
我說完,隻看他沉默着,我不由的行了禮又說:“皇上恕罪,是臣妾多言了。”
他來扶我,隻道:“快起來吧,你說的很好,可看出你是讀了些書的,才有這些感念,說的很好。隻是,許久未有人和朕這般說詩了。”
轉而又對我道:“名家之作,言情一定會沁人心脾,寫景一定會讓人耳目開闊,如臨其境,其辭脫口而出,真切自然,卻沒有那些個精雕細琢的痕迹,這到底是細細的生活過的人所作的,雖看言辭不過平常,往往深思才覺得其中的精奧,或是年紀大了,經了一些事,才能讀懂裡面藏着的東西。”
我笑笑隻道:“皇上聖明,正是這理。”
我隻看着玄淩笑,他也看着我。
這時,李常從店外走來,行禮道:“皇上,膳食好了,可是要擺桌子。”
玄凜隻說:“等了這些時候,可是餓了吧,擺吧。”
他輕拉起我的手行到,套間外,一張雕蝠蟠龍的黃花梨木的八仙桌,隻讓了我坐下。
我隻行了禮:“皇上這不合規矩吧,臣妾站着侍奉皇上吧。”
“你可吃了?”
我搖搖頭:“還未用。”
“别拿怯,坐下和朕一塊用膳,朕還有一副好詞,可惜無人可一塊看,一會再去說話兒。”他坐在椅子上對我說道。
我又行一禮:“那臣妾恭敬不如從命了。”
說話間,自有一行宮娥袅娜的走來,先是上了銀筷,翡翠琉璃盞,碧玉筷枕,又上了玲珑瓷琺琅茶盞,上水淨手,錦帕擦拭,又有一行宮娥自是上膳,由一位掌膳公公一一用銀針驗過,又讓另一小内侍嘗了,方才唱名端放在桌上。
隻聽掌膳公公唱道:“吉祥二品,五香腰果,花生粘。”兩小碟幹果,自用朱漆皮胎彩繪高足盞盛放着,上自有用幹果雕刻着吉祥二字。
方才放下唱道:“涼菜三品,洪字雞絲黃瓜,福字紅燒裡脊,萬字麻辣肚絲。”此三菜,隻用黃釉月影梅花彩繪小碟所盛,一道一道小小巧巧,精緻的放在梅花彩繪之旁,一淺淺的小圓之中,細看之下恍如夜晚之梅園賞月。
再接着唱道:“禦菜三品,佛手金卷,繡球乾貝,芫爆仔鴿。”這便是主菜,用栀子色彩釉盤盛放,一旁自是蘿蔔雕花,瓜果刻龍,端着是大氣不凡。
又唱道“禦菜二品,玉筍蕨菜,松樹猴頭蘑。”自是簡單的娃娃面豇豆紅釉菊花瓣碟盛。
又一青瓷湯,隻叫龍井竹荪團圓湯。饽饽兩樣,金絲酥雀與如意卷。
一時膳食擺好,隻等玄淩動筷,自有李常在一旁用公筷給玄淩布膳。
“怎麼不動筷,可是膳食不合胃口。”
“臣妾隻覺得樣樣都精緻,不知先從那裡下筷。”我隻笑說。
他隻看向我身旁,侍立着的寶娟道:“夾些松樹猴頭菇給你家小主,這個可是最鮮嫩可口。”
寶娟自是行禮應是,給我布菜。
猴頭菇鮮嫩嫩爽滑可口,自是用雞湯煨了,又用了雞油滑了,爽滑可口間自帶一股不同尋常的香氣。
我又看了寶娟一眼,她自是會意,又夾了一大筷子,接連又夾了幾筷子。
玄淩看了隻笑:”可是好吃。”
“皇上嘴裡說好的,自是再鮮嫩不過的。”
“你果真喜歡,平日裡自去膳房傳都是了,這個正是應季呢。”
我隻笑着應了。
一旁李常隻說:“吆,皇上不知,奴才就怕安小主當了真,他日真去膳房要,可是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