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行程急,更因諸事繁雜,一時間竟慌亂無比。隻因去做副官,并不用興師動衆拖家帶口的去上任。
隻一人,帶着幾個得力小厮,一個很是懂得針線藥膳的婆子。略帶些家常衣物,官服吃食。隻在渡口坐船去平安州,再由平安州轉陸路,十幾日的路程,路途雖然不遠,倒也是勞累的。
若又遇到什麼不好的天氣,那便是更加不便了。
這日早間,母親帶着我和弟弟,蕭姨娘隻帶着安陵玥和安陵瑤,我們幾人一同坐轎,行到渡口送父親。
母親立在前頭對着父親:“老爺,雖然政事重要,也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的身體,春日裡别貪涼,吃些生冷的東西。”
又對立在父親的小厮說道:“雖然入春多日了,到底是傍晚天氣涼,别忘了給老爺加衣裳,好好看着,别讓老爺貪吃冷酒。”
小厮隻在一旁點頭應是。
“老爺在外邊,到底比不過在家裡,還請老爺兀自保重自己。我們娘們兒都靠着老爺呢。”母親紅着眼圈看着父親。
父親點了點,上前撫了撫母親的手:“你好好養身體,家裡的雜務,交給蕭姨娘倒也省事。隻是走的匆忙,沒有給鵬兒找到合适的先生。”
他略沉沉又說道:“所幸鵬兒年紀還不到,隻是讓他日日去描摹些字帖,顔公柳卿便也罷了。隻是,近來陛下很是喜歡俊俏的字,官場裡甚是風行瘦金體,這也得練練才好呢。你們平時,也留意打聽着,有了合适的先生,給我來信便是。若真的合适,下帖子請便也罷了。”
母親點頭應是。
又轉頭看向蕭姨娘:“好好教着她姊妹倆,别讓她們學得歪了性子,咱們家雖然比不上,上等的人家,但是我安家的子女,可以碌碌無為,但斷斷不能心腸歹毒,牛脾怪性的。”
“是,老爺,妾身知道了。”蕭姨娘行禮應道。
他又伸手摸了摸弟弟的頭,看了我一眼:“好好照顧你娘親和弟弟。”
我行禮應是。
他回頭一個箭步邁上船,轉頭看了我們一眼,安陵瑤和安陵玥哭出了了聲:“父親,父親。”
他站在船頭上,風吹起了,他身上的暗青織錦的大氅。天邊泛着魚肚白的晨光,陽光在水色相接處,投出一片光影來,水波粼粼的,又有幾隻野鴨子,在水面上悠閑悠閑的遊着。船慢慢的遠去,身邊枝頭上的雀兒,叽叽喳喳的叫着。
母親,蕭姨娘的眼神随着船隻離去。
我扶着母親的手臂,一陣春風襲來,母親不禁顫抖了一下。
我笑笑對着母親和蕭姨娘說道:“母親,姨娘,外邊風涼,我們回府去吧。”
母親看着我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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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午後,母親坐在院子的凳子上,吃着茶,繡着一幅翠竹的香囊。
一開始,母親是繡着一枝玉蘭登雀的圖。
母親繡了一半,便遞給給弟弟看:“鵬兒,你看看,你喜不喜歡這個香囊。”
弟弟鼓着腮幫子說:“母親,這是母親繡給我的嗎。”
“對啊。”母親笑着對弟弟說。
“母親,兒子是男子漢,不要帶這些帶花的香囊,沒得讓人看見笑話孩兒。”弟弟一本正經的對母親說道。
母親隻笑着說:“容兒,你看你弟弟,那麼小倒是好笑得很。”
我從屋子裡挑了一本書,走到院子裡。
母親微笑着看着弟弟,弟弟隻是害羞,紅了臉。
我接過母親的香囊,看了那個栩栩如生的玉蘭登雀的圖,隻說道:“母親,這個的确不适合弟弟,弟弟雖然小,但也是個小小君子,要我說,母親隻繡個如意富貴竹,或是寒松圖都再是恰當不過的。”
母親笑笑問弟弟說:“鵬兒,你想要什麼樣子的香囊,母親給你繡。”
“竹子的就很好。”他說道。
我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他下意識往後躲了一躲,我心裡暗暗一驚。他小小的一隻,臉上總是不露聲色的樣子,俨然讓人看不出他才八九歲的樣子。
是啊,從兩歲的時候,他便離開母親,在梅姨娘身邊長到這般。雖然,我們都住在一個家裡,到底是隔了幾個院子,他這幾年過得什麼日子,我隻是不留意。一則他是安家嫡子長孫,料想梅姨娘不至那樣的不好的對待他,二則到底是我懦弱,隻顧着自己,無神顧及他。終究是疏離了。
我心中既悔恨又覺得弟弟可憐,一時間竟思緒萬千,隻是面上不露。
他隻闆闆正正的坐在石凳上,臨摹着柳公權的字帖,墨汁沾到他的手腕上,他皺着眉從懷裡拿出一方帕子,擦着手腕。
我坐在一旁,笑着問他:“鵬兒,告訴姐姐,你都讀過什麼書啊,我看你寫字很有體統,是誰教你寫的字啊。”
“讀過百家姓,字寫的不多,父親說我還小,不急着去練字,小心傷了骨頭,所以寫的不多。”他擡頭看着我說。
“奧,那是父親教你寫字的。”我笑着說。
他點點頭,不再搭話。
我看着他笑笑:“我也是父親教的寫字奧,父親還教我寫打油詩,隻是我笨,老是惹父親生氣。”
說完我也不和他搭話,坐在一旁翻着一本書,時不時看看他描的字帖,錯了的字,隻給他一一指摘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