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再給我要來一個小弟弟和小妹妹,好嗎?”一天晚上,薛濤依偎在母親的身旁說道。
“我們有你一個女兒就夠了,不行嗎?”母親說。
“不行不行,一定要。”
“為什麼呢?”父親反問。
“我想帶着他們一起去書院學習,練字寫詩;帶着他們去捕捉很多很多的‘懶蟬子’,裝在一個籠子中一起歡唱。”
“唉,都怪我這個不争氣的病身子!”母親輕聲對着父親歎息。
“我們有度兒就滿足了,度兒就是阿爺的寶。”父親撫摸着女兒說,讓她慢慢睡去。
“度兒,今天怎麼下學的晚了?”
一個初夏的傍晚,薛鄖夫妻在梧桐樹下閑聊着話題,其實他們是在等候女兒放學歸來,晚飯也已備齊。
“段書記來了,先生把我們幾個人留了下來”。
薛濤說的段書記就是段文昌,和薛鄖一起在嚴刺史手下工作的同事。如果從實際年齡而論,段文昌又是實實在在的晚輩,是一個少年老成之人。他是一個鐵杆文學青年,一面在眉州刺史府做臨時的書記工作,一面正在發足力量備考吏部的“書判拔萃科”。
此時的眉州域内,文化讀書活動氛圍很濃,各種學術或文學團體在民間流行,傳承着這片土地上沉澱數百年的文化底蘊。而段文昌又是這些團體的倡導者、推動者和實踐者。
聽女兒說到這裡,薛鄖夫婦會心一笑。在他們内心的共同認知中,那個段書記不但一表人才,知識深厚,不苟言笑的平靜下有一片淡泊而執着的情懷。這個人将來一定是一個風雲人物,一個有悲憫之心并視天下為己任的正人君子,假于時日風光無限。
而他們的這個寶貝女兒,較之同齡人有着明顯的成熟。論才情,在比她年長十多歲的夥伴中,也是難有匹敵的;談形象,這個年齡雖不屬于亭亭玉立的美人标準,但她的形體飄逸、膚色天成與漾溢着“天使”氣質,更是周圍那麼多女孩子難以企及的。他們相信,女兒決不是一個能夠蟄居山間、平凡度日的小家碧玉。
“要記着多向段書記請教,要虛心更要真心。能記着嗎?”
“阿爺放心,孩兒遵命就是!”
那是去年的今日,也是一個稍顯炎熱的初夏傍晚,夫婦二人備好晚飯等待女兒的歸來,就和今天仿佛一模一樣。
薛鄖坐在庭院中的床欄上,随口吟出兩句:“室陋馨香庭,繁茂矗孤桐”。
剛踏進院門的薛濤,緊接着父親的話音:“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這是父女二人的無意合唱,卻深深刻在了母親的心中。多少次夫妻二人閑聊到女兒時,母親總是輕輕吟出:
室陋馨香庭,繁茂矗孤桐;
枝迎南北鳥,葉送往來風。
他們知道這首小詩雖然出自女兒之口,卻有着男兒的胸懷和志向。在七八歲孩子的心中,從沒有對家庭簡陋生活的怨言,沒有在生活中因得不到父母的滿足而憤懑。這個年齡的孩子,當然不會具備納百川容世俗的想法,但從内心流淌出這些言語和口吻,足以證明女兒的将來會有一片她自己的天地,既使在未來人生之路上,遭遇風浪坎坷,她也會有玩轉這個世界的勇敢和擔當。
當然,作為父母絕對不會知道自己的這位寶貝女兒,在他們離世三十年之後,能夠書寫劍南西川的一段文化曆史,成為中晚唐詩歌文化領域中的美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