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一日淩晨,還未等到春季的第一抹陽光,毫無意外的,奶奶去世了。
戰纾靜靜的坐在沙發上,看着戰鳴林忙裡忙外,茶幾上煙灰缸裡的煙頭越來越多。
直到天空泛起魚肚白,戰鳴林才得空在沙發上坐下來休息,鄭姨也放了長假回家休息。
戰鳴林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對角線的戰纾,問道:“餓嗎?點個外賣?”
戰纾搖了搖頭。
兩人都将近一天沒進食,卻依然沒什麼胃口。
整個房子都陷入一種沉默。
戰纾看着戰鳴林又點了一根煙,煙頭閃着猩紅,她率先打破這片甯靜,道:“你不是說有機會嗎?”
戰鳴林吐出一圈煙,又彈下一片煙灰,任由其飄蕩到褲腿,燙出一個洞,“她年紀大了,身體本身也有疾病,扛不住治療了。後來要回家養着也是她的想法。”
“你騙人!奶奶她才七十多歲!她還不老!世界上有那麼多人活到八九十,上百歲的都有!為什麼她不行!”
戰纾騰地站起身,大聲朝戰鳴林嘶喊。
“為什麼你不早點發現!你不是在那邊房子裡按了監控嗎?你為什麼不看?你為什麼不早點發現她瘦了!為什麼不早點發現她精神頭不足了!你要是多看看監控或者多回來幾趟就能早點發現了。早點發現就能治好了!都怪你!都怪你!都怪你!”
她大聲發洩着,說到最後眼淚又流下來。
戰鳴林沉默的聽着,熄滅了手裡的煙頭,起身從冰箱裡取出一個冰袋,反手丢到戰纾身上。
“敷敷眼睛。”撂下這句話,戰鳴林轉身出了家門。
整個屋子空留下一個站在沙發旁喘着粗氣的戰纾。
她将冰袋狠狠砸向地上,猛擦了一下眼睛,躺倒在沙發上。
她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當初練花滑的時候,每次起跳騰空,她都盡量小心了,心裡也虔誠的禱告不要摔倒,卻偏偏每次都摔得很慘。
每次摔倒又要爬起來繼續跳、繼續摔,回環往複,沒有人喊停,也不能停。
曾經有人跟她說她學滑冰是因為喜歡聽冰刀落地的聲音,但戰纾後來仔細想了想,她聽到最多的不是那種清脆悅耳的聲音,而是肉亻本撞到堅硬冰面上沉悶厚重的聲音。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黑了。
戰纾擡手拿掉不知什麼時候壓在自己眼睛上的冰袋,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有些重影的5:15pm。
揉了揉發澀的眼睛,她坐起身,掀開同樣不知何時蓋在身上的毯子。
緩了一會兒,她按着生疼的眼眶,掏出手機,給戰鳴林發消息。
戰纾:我要回學校。
對面似乎一直看着手機,回的很快。
戰鳴林:明天早上五點多來一趟殡儀館,然後我送你回學校。
戰纾:我不想看火化,也不想你送。
戰鳴林:明天不火化。
隔了一會兒,戰鳴林又發來一條消息。
戰鳴林:你要是不想來就不來了。我五點多回家送你,你六點半左右到學校剛剛好。
戰纾:我不要你送。
這次對面很久沒回。
戰纾盯着上面的“對方正在輸入中...”等了将近五分鐘,才收到兩條消息。
戰鳴林:好。你自己打車回。
戰鳴林:記得早點約車,早上不好打。
她消沉的關上手機,這才感覺到手腕有些不舒服。
挽起有些潮濕的袖口,她發現原本是正紅色的紅繩手鍊,不知道是被她的淚水還是冰袋上的水珠浸濕了,呈現出深紅色。
潮濕的紅繩糊在手腕上有些難受,戰纾試着褪下手鍊,本以為會像戴上的時候一樣艱難,結果也許是她一天多沒吃飯了手變瘦了又可能是有水的潤滑,摘下的時候反而沒那麼困難。
戰纾将紅繩放在褲兜裡,自己煮了碗泡面。
白天睡的時間太久,晚上沒有睡意,戰纾抱着膝蓋幹坐在床邊,等着日出。
戰鳴林一整晚沒有回來,他總是很忙,平時忙工作,現在因為是僅餘的獨子,奶奶的後事也要由他一個人負責。
想到這,她又有些後悔,她應該多體諒一下戰鳴林,早上不應該大吼大叫的。
所以,第二天早上五點,天還未大亮,戰纾準時出現在了殡儀館,還貼心的給戰鳴林帶了早飯。
戰鳴林站在靈堂裡,就那麼緘默的站着。
戰纾也緘默的把早飯塞到戰鳴林手裡。臨走的時候,戰纾瞄了一眼奶奶。
奶奶靜靜躺在玻璃罩子裡,這次五官沒有兩天前那麼猙獰,嘴角平平,因為躺着的緣故,臉上的皮都向四周攤開又堆疊在四周。
就這麼躺着,好像人還在,隻是睡着了,不過臉上看不見平時的微笑。
平時那麼愛笑,臉部肌肉應該很發達啊,怎麼還是一點肉沒有。戰纾心想。
她沒敢多看,就看了一眼,算是那天因為眼淚沒能看清的補償。
這次沒掉眼淚,戰纾心裡短暫的表揚了一下自己。
拉開車門坐上提前約好的車,她發現除了大拇指的八個手指的指甲邊緣都沾上了血迹。
張開手掌,之前指甲印結的痂,剛剛好像被她無意識的扣掉了,冒出幾個血珠,又因為下意識的握拳,沾到了指甲上。
之前她都不曾發覺這片傷痕,現在看到了血迹,她才遲鈍的感受到一絲痛感。
這大概是戰纾到校最早的一天,才六點二十,她就到了教室。
她快步走回座位,在看見自己的書本卷子亂七八糟的堆在桌面上的時候皺起了眉。
她最讨厭别人在未經自己允許的時候觸碰自己額東西,但她現在無心糾結這堆東西是怎麼搞的,她連忙蹲下身,整張臉湊到桌洞面前,翻找那個裝了蝴蝶項鍊的袋子。
戰纾越翻動作越暴躁,她将書桌裡的東西一個個丢到地上,直到将桌洞清空也沒看到。
她又站起身,将桌上的卷子練習冊一張一張翻過尋找。
她的動作過于反常,幾個同樣早到的同學偷偷瞄着她竊竊私語。
“你在找什麼?”桑淮雨站在她身後,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