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櫻向來是咋咋呼呼、吸引人目光的人,但如果硬要說什麼時間段她最安靜最希望不被人注意,那就是運動會報名期間。
而孽緣就是孽緣,她的同桌——盛歸就是體委。
于是,在運動會開始前的半個月裡,何櫻作為體育上徹徹底底的“廢物”,就選擇當個隐形人。
奈何在這所把提高學習成績看作第一要務的學校裡,哪怕高二的這次運動會是高中的最後一次,女生這邊的項目依舊沒報滿。
何櫻每天恨不得帶着遮陽帽上課來遮擋盛歸投來的熾熱視線,沒辦法,為了解決這個動感光波,她親自下場,成功動員了戰纾和桑淮雨。
“……發揮自己的最佳水平,努力以最好的成績為班争光……超越極限,超越自我……”枯燥的開幕緻辭哄得人昏昏欲睡。
正在檢錄的盛歸看了眼圍着他給他加油恨不得拉個啦啦隊來的王芷諾,以及她身後跟着的幾名女孩,轉頭向觀衆席六班的方向看去,心底莫名有些失落。
他上次運動會成績不錯,給他吸引來了一小些關注。
但他不在乎這些,他癟了癟嘴,深呼吸幾下調整好狀态,走上起跑線,心底隐隐期待某人能看到他。
加油助威聲喧騰鼎沸,戰纾戴着耳機坐在觀衆席後排最高的台階上。
她不習慣在吵鬧的人群中,每每在人聲鼎沸處她都覺得自己格格不入,像有一道屏障,将她隔絕開來,她卻又撞不破。
發令槍聲透過耳機傳入她耳中,她擡頭掃向跑道,眼睛卻定在那領先的人身上,是盛歸。
他穿着白T黑短褲,上身向前微傾,腳下步幅不斷加快,一馬當先,跑完還和奔過去的沈清維潇灑的擊了個掌。
秋陽灑在他身上,戰纾看到他一副不出所料的臭屁表情卻又抑制不住翹起嘴角的表情,他的眼尾和眉梢都是上揚的,快活的向為他助威的同學跳起來揮手,陽光下,整個人閃閃發光。
意氣風發。
這樣自由明媚的人,似乎世界上沒有東西會困住他,讓人不覺想起豔陽天,戰纾移不開眼。
她目送着盛歸走回班級,沒成想盛歸一擡頭,二人猝不及防的對視。
戰纾的心猛然跳了幾下,看着下方沖着自己比耶眉眼彎彎的盛歸,不自覺的勾了勾嘴角,朝他做了一個“恭喜”的口型,做完這些,又有些不自在的低下頭。
盛歸看到戰纾的口型,心下燦然,又感覺臉有點燒,連忙坐回位置,不知所措的喝水。
北方的秋天雨水多,不多時天空就飄起毛毛雨。
盛歸站在雨棚裡撐着桌子往外探,上午還有太陽呢,這會兒就陰蒙蒙的。
盛歸一直覺得從小到大學校在定運動會日期時都特意蔔了卦,每次不是剛下完雨跑道滑的能溜冰,就是開到一半就會下雨然後運動員們一起淋成落湯雞,總之,一定要給學生留下點遺憾才好。
“戰纾,桑淮雨,準備檢錄了。”何櫻喊。
盛歸湊過去,本想幫忙拿衣服,結果戰纾就穿着一身校服。
“你就穿這身跑?”
“嗯。”戰纾低頭看了看自己的一身,呆呆的點點頭。
“校服會兜風的,跑起來很累。”
“沒關系。”戰纾拉住桑淮雨,兩人撐起傘向檢錄處走。
“多管閑事。”何櫻不知從哪冒出來,低聲嘲笑了下盛歸,拿起一瓶水在跑道内側起跑線不遠處站定。
盛歸無語,腳下跟上何櫻,躲進傘裡,圍觀戰纾跑步。
1500米跑作為校運會女生最長的項目,大多數女生從踩上跑道那一刻開始就愁眉苦臉的。
戰纾站在她們中間表情淡淡的,嘴角有些上翹,隐隐的似乎有些期待。
槍響,戰纾并沒有沖到前幾,而是在略後位置,保持着步調。
跑道外側圍着各個班級的學生,呐喊聲、鼓聲此起彼伏,戰纾看不清也聽不清。
她微微擡起頭,任憑細雨打在她臉上,她喜歡在這種天氣跑步,潮濕的空氣會緩解跑步帶來的嗓子的疼痛,讓她呼吸得更順暢。
望着雲,腦子放空,什麼都不想,像似全世界都靜止,自己隻管向前跑就好了。
戰纾很享受這種感覺,慢慢感受着雙腿變得麻木、沉重,再到突破臨界值後的輕盈。
這種感覺讓她上瘾。
盛歸一眼不眨的盯着戰纾,滿跑道的短褲、緊身褲中,她一身校服有些紮眼。
細雨綿綿,清風簌簌,幾縷淋濕的發絲貼在臉上,迎着風,校服勾勒出她的身形。
戰纾身體輕巧,跑步時上身挺直,腳踝向臀部拉起,很有節奏,每一步像是在前躍,像隻輕巧的鹿。
她越跑越快不斷的超越其他人,将喧鬧的人群和挂滿黃葉的樹抛在身後。
這是盛歸不曾見過的戰纾。
他眼神聚焦在她身上,想起這三個多月來,戰纾的各個樣子。
單手撐臉認真聽講的戰纾,寫作業時坐姿挺拔的戰纾,遇到難題喜歡轉筆思考的戰纾,以及經常的,無自覺的撕嘴皮以及看着窗外發呆的戰纾。
無數身影交疊重合在此刻肆意自由奔跑的人身上,盛歸突然很想靠近她。
盛歸瞟了眼在雨中幫戰纾和桑淮雨提醒圈數順便加油的何櫻,開始在跑道内側陪跑。
雨天就雨天吧。盛歸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