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纾瑟縮了一下,停了兩秒才回答,“開鎖的。鎖沒開好,被人打了。”
“我是傻子嗎?”盛歸拉下臉,翻了個白眼,将後背向後仰了仰,“還是現在警局拓展了開鎖服務?”
他今天可是在護士站旁敲側擊、聲東擊西了許久才打聽到那件病房裡有個女警察。
戰纾留下一半蘋果推到盛歸手邊,這裡的高度剛好能與公園那片樹的樹頂齊平,從向窗外望去,像置身于一片綠霧。
“沒把你當傻子。我工作性質有時和開鎖是一樣的。”
窗戶大開,一陣勁風撲面而來,戰纾眨了眨眼睛,還維持着嘴角的弧度,繼續說:“抓捕手知道嗎?我就幹這個。”
“抓犯人的?跟電視劇裡抓聚衆的犯人那樣,開鎖破門而入是吧。”盛歸幫戰纾補充道。
“對。”
“哦,好吧。那确實挺容易受傷的,但是你這傷看起來...應該是近戰傷的吧?現在警察都不用槍的嗎?”
盛歸不客氣的吃完剩下的蘋果,抱着胳膊上下打量着戰纾,挑了挑眉。
“配啊。其他人配,我不配。我是肉搏。”戰纾眼神一直看向窗外,說得雲淡風輕,嘴角的弧度卻緩緩回落。
兩人中間的空氣凝滞下來,就連嘴裡的蘋果他都忘了嚼,站直身體,收斂起神色不說話。
雖然預想過這種反應,可偏過臉看見盛歸一臉嚴肅得好像馬上要上戰場的士兵,戰纾靜默了一陣兒,重新揚起笑容。
“幹嘛這副吓人的表情,我的工作很簡單的。”她手在鼻尖前扇了扇,似乎笑到彎腰。
“我就是開個鎖,然後打頭陣闖進去,趁他們猝不及防,唰唰唰的跟對方頭頭貼身肉搏,讓他咻的一下失去搏殺的能力。擒賊先擒王戰術勝利。”
戰纾說得輕快又生動,左手對着空氣連砍幾刀。
“說時遲那時快,我的隊友再沖進來,舉槍霸氣的大喊‘不許動,把手舉起來’,把其他人再制服。”
戰纾左手比出手槍形狀,對着窗外的天空,眯起一隻眼睛瞄準茫茫的天空中飛過的一架閃着紅綠燈光的飛機。
盛歸沒有因為她的行為表演覺得有趣,他不知道這麼危險的工作有什麼好笑的,表情依然凝重。
“你不害怕?”他認真的問。
“還行吧。”
她收回手,移開目光,指尖一下一下的磕着大理石窗台。盛歸的表情沒有變得輕松,這讓她有些挫敗,這可是意味着自己還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
“真的沒有很怕。你想,總要有人幹這個啊,與看着身邊的朋友沖上去的那種忐忑相比,我還是更希望沖在前邊的是自己。”
似乎覺得這麼說不夠有說服力,她又補充道:“當然,我有及格的判斷力和及格的戰鬥力。按各項能力的綜合排名,也是該我上。”
戰纾攤開手看向掌心,那裡有着常年鍛煉留下的繭子。
“我有義務,也有責任,保證最高的行動成功率。”
盛歸深深的看着她,記憶中的她就是這樣,從來不談自己願不願意,隻說自己應不應該。
“你沒變。”
她永遠都能力強,所以她永遠承擔得多。
本來還想問問她是不是自己選擇調到這裡的,現在看來也是不用問了。無論答案如何,都不可能是因為她想。
“真的嗎?”戰纾收起情緒,後仰着身子上下觀察盛歸,“你倒是變了不少。”
“你是指頭發變少了嗎?”盛歸捏起一绺劉海笑。
“你頭發多或少都不影響你的帥。”戰纾安慰他,又認真的點頭,“真的。”
還不如不安慰,盛歸笑容僵住。
“我是說整體氣質上。”戰纾急忙找補,她說得是發自肺腑的真話,但盛歸笑得怎麼有些勉強。
自己還是很不擅長聊天,她連忙甩開話題,“好啦,那你呢?你為什麼學醫?”
“......”
盛歸眼神幽深的看着她,拿不準她的意思。
與他對視的是戰纾眼神清朗,好像當真不記得曾經是自己先信誓旦旦的說要學醫的。
直視了兩秒,盛歸偏開頭,攤開手,“工作穩定,受人尊敬。”
“确實。”戰纾說。
“這家醫院不好進,你挺牛的。”戰纾語氣平淡。
盛歸吸了吸鼻子,偏開眼神也看向窗外,“還行,我老師總誇我有天賦,是他的得意弟子。”
城市的天黑壓壓的,什麼都看不到,連個星星都沒有,像個黑罩籠蓋在這個世界。
看着仰頭望天的盛歸,戰纾沒了聊天的欲望,錯過的時間太久,兩個人都經曆了很多,那麼長的缺席,不是靠一晚上的三言兩語就能挽回的。
“夜深了,回去吧。”
說着,她拿起立在旁邊的拐杖,一步一步的蹭到樓梯上,左手使勁壓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向台階上邁。
盛歸跟在戰纾後邊看她費勁的上了兩級台階,一手抽走她左手拎着的裝着刀和餐盒的袋子,另一手在戰纾腰後微微托住。
“我扶你。”
話音剛落,二人都是一愣,到底也是有着許多回憶,一句話都能勾起過往的記憶。
盛歸連忙故作輕松的批評,“你以後不能讓何櫻先給你切好再走啊?腿不好大晚上的瞎折騰什麼。還拿着刀,你知不知道我剛剛看見你舉着刀還以為你想不開呢,吓個半死。醫院要是鬧出人命,會影響我工資水平的。”
戰纾垂眸不語,任由他扶着。
距離不遠,盛歸妥善的将戰纾送到床邊。
這件病房裡面隻有四個病人,戰纾在右側靠窗的那個位置,她沒有陪護,這夜裡在其他被陪護人員圍着的病床的對比下顯得有點孤單。
盛歸退出病房,坐在走廊的長椅上。
從兜裡掏出那張每天被他鎖在櫃子裡的相片撫摸着。
相片皺得發白,上面沒有戰纾的正臉,但是仔細看依稀能發現她帶着些嬰兒肥,不像現在下巴尖尖的,一點肉都沒有。
盛歸忽然擡起頭,頹廢的将頭抵在牆上。
剛剛的謊言不知道她有沒有發現。
什麼天賦,什麼得意弟子,從來都不存在。
這幾年來裡存在的隻是再也沒有睡到自然醒的,從每日坐在書堆前學習,到在醫院跟着導師參觀,再到現在每天一場接着一場的手術。從每日進到醫院不适應消毒水帶來的強烈的刺鼻感和血腥氣到如今他不再聞不出異樣的味道的笨蛋罷了。
至于學醫的原因,什麼工作穩定、受人尊敬,也都去他媽的吧。
她不過是明知故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