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那幾天假期對初螢來說沒有什麼特别的，就像往常的很多假期一樣，在無數的習題裡迎來開學的日子。

寒假一過，初螢原本覺得剩下的三個多月會很苦，所以會過得慢一點，但出乎預料，剩下的這段時間仿佛是在她眨眼的瞬間就倏忽而過。

在高三的這下半學期，江括就像他當時說的那樣，有“下次”。

他每個月都會來如江一次，而每天下午他們都會面對面坐在圖書館寫卷子。

靠窗、面對着面。

對她來說，除了這些片段，像是什麼也能留下。

這一百來天，每天三點一線，都是在重複着同樣的日子。

仿佛複制粘貼。

在高考來臨，甚至考完最後一科、聽到收卷鈴聲響起的那刻，初螢心裡都很平靜。

她把筆帽合上，就像曾經無數次寫完卷子收拾文具的傍晚。

直到走出教室，看着校園裡零星幾個走出考場的學生，初螢眨了眨眼，擡眸向天空看過去。

陽光刺眼，刺得她下意識閉上眼睛，才終于有了高考結束的實質感。

這天初螢已經期待了太久，以至于在真的到來時，反而會有片刻的茫然。

就好比飛行員失去了導航塔，有種失去目标的那種漂泊感。

這時，初螢想起當時回校交流的學姐說：高考後猛地卸了勁，你們有空虛感很正常。不要害怕，好好享受這種空虛感。

要記住，這是你們最幸福的一個暑假。

是嗎？

初螢在心裡反問，但是沒有答案。

考點外，圍了一圈家長在等，他們有的手拿鮮花，有的甚至拉了橫幅……

随處都是很溫馨的場面，初螢心裡沒很大的波動。

沒人等她。

但幸好，她也不需要别人等。

初螢視線從那些或緊張或開心的臉上掃過，眸子一垂，背着書包向外面走去。

沒等她走幾步，忽然聽到有人叫她：“小初。”

初螢的步伐一頓，慢慢轉過身，看到張慧舒身旁的人時，怔了瞬間。

她怎麼也沒想到能在這裡看到張榮紹，他不應該去接張希清嗎？

初螢從他身上移開，叫道：“姑姑。”

“哎。”張慧舒走過來，笑了笑問道，“累不累？”

說着，她把手中的花束遞過來，柔聲道：“小初，畢業快樂。”

初螢抿了下唇，擡手接過：“謝謝。”

張榮紹沒說别的，隻是道：“車斜對面停着，走吧。”

神色如常。

完全看不出來他們之前嫌隙和争吵。

事實是，從過年到現在，初螢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張榮紹了。

初螢隻在坪川度過了一個晚上。

誰都沒想到的，張榮紹竟然會開車過去找她。

就是當時她出事被人綁架，都沒有那麼快。

但即便張榮紹站在她面前，初螢依舊搖頭拒絕。

“你是個女孩子，”張榮紹問，“知道别人會怎麼說你嗎？”

“我從不在乎别人怎麼說。”初螢擡眸回望過去，“我要是在乎别人怎麼說、怎麼看，早就離開了。”

“離開？這裡就是你要來的地方嗎？！才認識幾個月的人就讓你這樣……”張榮紹深呼一口氣，“你是沒有心，還是心太大了？”

沒有心。

聽到這句話，初螢比想象中的平靜。

“都行。”初螢聽到自己說，“ 随便你怎麼想。”

張榮紹心裡的火氣逐漸湧起：“初螢！”

聲音太大，一直站在不遠處的人皺了皺眉。

他觀察着這邊的情形，像是下秒就要擡腳走過來。

初螢對他搖了搖頭，甚至還露出一個淺笑。

看到這幕，張榮紹更生氣，他冷眼瞧着江括，忽然說道：“你這樣也不怕你媽媽傷心。”

這話一出口，初螢的表情出現裂縫，渾身的刺逐漸冒出頭，咬着牙說：“你别和我提媽媽！”

“誰都可以，”她盯着張榮紹說，“但是你不行！”

“不管行不行，我都是你爸爸。”張榮紹帶着眼鏡，眸子裡的情緒看不太清，“你十八歲生日還沒過，我還是你的監護人。”

“現在跟我回家。”他說，“除非你覺得把别人的除夕毀掉也沒關系。”

一句話，讓初螢僵在那裡。

不管再讨厭他，但她以前從來沒想過，有天張榮紹會用這種方法威脅她。

初螢愣愣看了張榮紹好久，像是徹底不認識他了。

她不明白，明明她在那個家裡格格不入，明明張榮紹對她也沒多深的感情，為什麼一定要待在那個不屬于她的地方。

那天，初螢跟着回了如江市。

也是從那天起，他們沒再說過一句話。

直到現在。

“好不容易考完，晚上我們三個一起吃頓飯，慶祝你熬過了最難的三年時光。”張慧舒擡手摸了摸初螢的頭發，“想吃什麼啊？”

初螢搖搖頭：“都行。”

初螢雖然在點頭，但張慧舒心底總彌漫着讓人心慌的感覺。

不知道為什麼，她總覺得，到最後，不管是張榮紹，還是她，都留不住初螢。

剛轉身準備朝路邊的車走過去時，初螢不經意間和右前方抱着花束的女生對視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