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沒有立刻睜開眼睛,裝作還在睡。
肩膀處傳來的重量提醒着江括,身旁的人還在睡着。
長時間維持着相同的動作,他的肩膀都已經失去知覺,但是還是維持着原動作沒有動。
初螢睡得也不是很沉,有點聲音都會皺皺眉,但每次她想睜眼的時候,眼前就有一片陰影,仿佛回到炎熱夏天時,趴在課桌上睡覺時,為了擋光,把書本蓋在臉上時候。
不同的是,那時候鼻尖是墨香,是印刷的味道,而這次是清新的皂香味。
在她最接近清醒的時候,這次忽然有人在她的肩膀處拍了拍,就像是要哄她接着睡一樣。
很溫柔。
每每這時,初螢就會很聽話的重新陷入睡眠。
坐着睡不算舒服,但是很奇怪的,對比下來,卻比她躺在床上睡的質量還要好一點。
在如江的時候,她從沒有一覺睡幾個小時不會醒的情況,她經常半夜驚醒,總是半醒半睡度過每個夜晚。
等初螢醒時,天已經完全亮起,她把腦袋從江括肩膀上擡起,長時間維持同個動作,她輕微動了動就傳來一陣難忍的拉扯感。
麻麻的,仿佛萬隻螞蟻爬過。
頓時,初螢的臉頰就皺在一起。
她閉着眼睛,滿臉痛苦地揉着脖子。
“很難受嗎?”耳邊傳來一道聲音。
初螢下意識點點頭,接着猛地反應過來,她的動作忽地頓住,看向說話的人。
林蔓容正溫柔地看着她。
初螢的嘴巴抿在一起,她身體僵硬地搖了搖頭。
在電閃雷鳴之間,想到什麼,她整個人更加僵硬地像木偶,她慢慢放下捂着脖子的人,忽然不敢去看江括。
脖頸由于長時間保持同一動作造成的酸麻都在提醒着她睡着時發生的事情。
她不會一直枕着江括的肩膀睡覺的吧。
不會吧。
初螢由于緊張咽了下口水。
“囡囡,餓不餓啊。”林蔓容擡手幫她額前的碎劉海往耳後别了别,“姨媽帶你去吃飯好不好?”
不等初螢點頭,身旁已經有人替她開口:“好。”
江括說:“你們先去吃,等會兒我無找你們。”
“好。”林蔓容答應得很快,她拉着初螢的手站起,“先去洗漱,洗漱完去吃飯。”
初螢乖乖地跟着站起身,沒看身旁的人,直到往前面走了幾米遠,她才微微側過頭,用餘光看椅子上的人。
江括還在坐着,視線跟随者他們離開的方向,沒有動作。
直到她們走遠,完全看不到身影,江括在收回視線,來回活動了活動還沒有恢複的肩膀。
活血的過程不好受,但是他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大概兩分鐘,等肩膀恢複如常,江括起身,下樓,停在二樓走廊盡頭右側的辦公室前,敲了敲門。
“請進。”裡面有人說道。
江括推門走進去。
“小江。”看到江括,裡面的醫生對他笑了笑,“昨天吓着了吧。”
江括搖了搖頭。
“前幾天都沒有限制她的行動,隻有昨天傍晚出了點小差錯,雖然指甲受傷了,但和以前比起來是個好現象。”醫生寬慰道,“你不要太擔心。”
“我聽護士長說了,你妹妹也來了是嗎?”她說,“要是你媽媽不抗拒的話,就讓你妹妹多陪陪她,這樣有助于恢複。”
沉默幾秒,江括低聲開口道:“她不是我妹妹。”
聽到這幾個字,醫生臉上的笑容頓了頓,反問道:“不是你妹妹?”
江括點了點頭,重複了一遍:“不是。”
“和你妹妹長得像嗎?”醫生又問,“她記憶混亂太長時間,認錯也有可能。”
“我沒有妹妹。”江括搖搖頭,他的眉頭皺在一起,像是用了不少力氣,才把剩下的話說出口:“我也沒有小姨,隻有一個舅舅。”
不管是“囡囡”,還是“姨媽”……
在江括的世界裡是不存在的,那隻存在于林蔓容的世界裡。
聽到這裡,醫生的神色變得嚴肅。
這不是好現象。
林蔓容原本隻是過強刺激造成的記憶混亂,某些讓她不能接受的事情被她強制性遺忘。
封閉了一部分記憶後,她的世界變得不完整的,會混亂。
但是不應該像現在這樣。
對于某些難以接受的事情,她可以選擇遺忘,醫學在進步,後面有很多辦法可以嘗試把她喚醒。
這個前提是,她不能開始建造世界。
當她開始建造隻屬于自己的世界時,現實就會被虛拟覆蓋。
等她的世界完整時,現實就會完全消失。
那時,可能永遠也喚不醒她的記憶。
而江括,會從她的世界裡完全消失掉,變成真正的陌生人。
也意味着,他永遠都等不到媽媽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