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一過便是立夏,氣溫陡升,日頭也烈了起來。
自從婚後,鄭月蠻每日都去梁府晨昏定省,可梁夫人始終沒有接受這門婚事,屢屢将她拒之門外。
以至于到了皇家馬場,哪怕她的坐席就安置在梁夫人的左側,梁夫人都沒正眼看她一眼,倒是右側的鄭月卿殷勤服侍,引得各家夫人交相稱贊,都說梁夫人得了個頂好的兒媳。
鄭月卿假作嬌羞着一張臉忙道謬贊,梁夫人卻把她的手往掌心裡一握。
有意無意道:“月卿不好意思做什麼,你就是我梁家唯一的兒媳,往後這諾大家業也是要交給你操持的,你隻管好好侍奉二郎,早日給我生個大胖小子!”
這話一出,在場諸位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交換目光不敢言語。
唯一的兒媳?這是什麼意思?
好歹左側坐着的是皇上親封的縣主,雖說這位縣主與指揮使大人的婚事确實來的不算得體,但陛下既然已經允了,大家還當梁家就這麼認了。
如今看來,梁夫人倒像是還完全沒有接納這位縣主兒媳的意思。
鄭月蠻也不說話反駁,席間沉寂一瞬,還是鄭月卿打破僵局,裝的得體大方的樣子當着衆人的面,說和鄭月蠻和梁夫人的關系。
“母親别惱,這觀音茶還數我家先夫人在世的時候煮的最好,現下我家縣主嫡姐也在,不如叫她幫您煮上一壺,也好叫您嘗嘗她的手藝。”
先提林氏給梁夫人一個警醒,讓她想起鄭月蠻的母族是戴罪之身。
又有意讓鄭月蠻替梁夫人斟茶,看上去好像是她好心要說和兩人之間的關系,卻還是隻尊縣主嫡姐,不尊嫂嫂,讓衆人猜疑鄭月蠻私下還是高高在上,覺得自己的身份作為梁府的兒媳是下嫁,叫梁夫人聽了更是臉色難看。
“不敢勞煩你家這位縣主,我怕是沒命用這茶!”
梁夫人果然愠怒起來。
鄭月卿急忙又做一副委屈樣:“母親别氣壞身子,月卿也是……”
梁夫人轉向她,瞬間眼神慈愛,她安撫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不怪你,你總是最孝順的。”
看着兩人這母慈子孝的樣子,鄭月蠻心中止不住的冷笑。
眼不見為淨,她正欲起身離開去馬場裡,有個丫鬟迎上來朝她作揖。
“縣主萬安,我家郡主邀您一見。”
“郡主?”
鄭月蠻有些疑惑,她兩世都沒聽說過有什麼郡主。
丫鬟看她一眼又垂下頭:“是昌平長公主之女,契胡都護使胞妹——汝陽郡主,前幾日才入的京,還是梁大人帶人接的駕。”
長公主除了一子,竟還有女兒?
鄭月蠻這倒是真的沒有想到,似乎先前從未聽人提起過,更沒聽梁昱提起這回事。
視線往馬場下方看,隻見人群中心确實圍着個漂亮明媚的少女,穿一身胡服,紮了滿頭的辮子,腳上穿着長靴,靴上還綁着鈴铛,步步聲響。
她張揚的撫摸着一匹紅棕色的小馬,周圍的貴女各個奉承稱贊,她笑的不以為然,高高在上。
郡主位分在她之上,無論這位陌生的郡主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鄭月蠻都沒有拒絕的理由。
“好,我随你過去。”
心中盤算着,那丫鬟就将她帶入了馬場,衆人見鄭月蠻過來,面色各異的作揖行禮。
“縣主萬安。”
聽到這聲,汝陽郡主才将視線從自己的愛馬身上移開看過來。
她問道:“你便是将梁大人搶了親的那位縣主?”
汝陽郡主大概是在草原待久了,說話毫不婉轉單刀直入,把在場的其餘貴女聽的俱是一驚。
她們雖然私下萬般鄙夷,議論紛紛,可當着鄭月蠻的面也不敢如此直接談論她這樁算不得秘聞的秘聞。
于是她們紛紛垂下頭,生怕牽連到自己的稱作有事告退。
鄭月蠻則是擡頭看向一雙淺色的瞳孔裡,不卑不亢的作揖:“郡主萬安,正是臣婦。”
汝陽郡主擺擺手。
“我最瞧不上你們中原人的繁文缛節,我叫忽圖烏蘭,你叫我烏蘭就好了。”
鄭月蠻應聲:“是,烏蘭郡主。”
忽圖烏蘭擡手指着不遠處的郎君們聚集的地方,語出驚人。
“那便是你的丈夫梁大人,他長得很好看,我很喜歡,從第一天來汴京他來汴京城外接我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他了。”
鄭月蠻順着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四月的天空湛藍,萬裡無雲的晴光下,一堆人坐在馬上聊天打球,隻有梁昱坐在一旁飲茶,無人敢與他親近。
可每個路過的人也少不得與他作揖行禮,隻待他眼神示意又匆匆離開。
他今日沒穿官服,隻傳一身玄色常服,腰間墜了塊寶玉,腰帶禁固着他勁瘦的腰身,叫他卸了往日的殺意,平添幾分風流。
金黃色的日光描繪着他淩厲的輪廓,遠看像是一幅金線描摹的美人圖。
此刻他微微的繃着下颌,似是在出神,但一貫的謹慎又叫他非常敏感的捕捉到觀察他的視線,他順着日光眯眼看過來,一雙清冷的眸在看清遠處的人後又有一閃而過的柔色。
鄭月蠻隻與他目光短暫相接就收回視線。
“我這夫君确實樣樣出挑,郡主初見喜歡上他也并不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