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月蠻捧着林氏的牌位從鄭國公府出來的時候,午時已過。
牆邊的櫻花開的正盛,偶有三兩隻蝴蝶翩翩而過,卻又不停留腳步,天邊的雲層盡數散開,天光大亮,萬物生長。
鄭月蠻眯了眯眼側身對着身後的人道:“今日之事多謝梁大人了。”
梁昱打量了一眼她的面色,忽的玩味似的笑出聲來。
“怎麼?不喚夫君了?”
鄭月蠻臉頰熱起來,不好意思的錯開眼。
梁昱也不再逗她。
“用你母親半幅嫁妝換這份放妻書,值得嗎?”
鄭月蠻下意識垂眸看了看手中的放妻書,抿着唇神情認真。
“值得,我母親從此再也不會被這座後宅困住。”
梁昱不再說話,擡眼瞧了她一會兒才開口。
“晌午已過,你回去用飯吧。”
“你不回去嗎?”
“嗯。”梁昱擺擺手:“北鎮撫司還有公務要忙。”
鄭月蠻點點頭,抱着牌位在侍女的攙扶下上了馬車。
馬車滾滾踏塵而去,直到車輪消失在轉角處,羅遠才不知道從哪裡竄了出來。
“大人難道是真的對這位縣主上心了?”
梁昱沒回頭,嗤笑一聲。
“何以見得?”
羅遠撇撇嘴:“那大人先前聽說縣主今日回門,就急急的擱置了公務,趕過來護她?”
“你倒是跟着我這麼些年,一點心都不長。”
“大人的意思是……”
“你當我那嶽丈如今是誰的人?”梁昱問他。
經他一提醒,羅遠腦中靈光一閃,他嘴巴微張:“大人是說…..右相?”
“縣主與我成婚一事不過發生在前夜,第二日連我母親都是将将趕到,右相就得知了消息,馬不停蹄的入了崇明殿,向陛下禀明了此事,你又不妨想想,是誰這麼快就将消息捅給了右相?”
羅遠聞言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身後門庭華貴的鄭國公府,接着壓低聲音不可置信道:“原是鄭國公自導自演的一出好戲!來指揮使府上訓女之前,他竟還不忘了去右相府上傳消息!”
梁昱眉眼倦怠,他伸手随意的摸了摸眉峰處,右手叉在精瘦的腰間,繡春刀随着他的動作小幅度晃動。
“你覺得自導自演的隻有鄭國公一人?”
羅遠瞪大眼睛,目光後知後覺的追過那轉角馬車消失的地方,他忍不住低呼出聲。
“這裡頭兒還有這位縣主大人的事兒?”
确實,一個鄭國公養在莊子上的嫡女,與他家指揮使大人,遠日不識,近日無交,半夜他們追逃犯都能碰上,後來她企圖接近的目的更加明顯。
梁昱的懷疑,絕非空穴來風。
梁昱雖年少執掌金陵衛,又頗得聖上賞識,算的上一朝權臣,但這樣的風光下,是對聖上絕對的服從和衷心。
從梁昱在崇明殿上接過指揮使腰牌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與人群背道而馳。
無論前方路途荊棘遍地,抑或者刀山火海,他都隻能一個人義無反顧的走下去。
如今朝堂兩黨相争,太子一黨雖坐穩東宮,但太子其人城府極深,又常用手段,而三皇子身為皇後娘娘唯一的嫡子,又有右相這個舅父在朝中把持,未必未來不能與太子争上一争。
另外還有個剛剛回朝的昌平長公主,也不知是什麼路數,朝堂内外都活躍的很。
這些人裡,哪個不想拉攏梁昱?
若是梁昱一旦稍有不慎,跌入黨派之争,那他即将面對的就是萬劫不複,萬丈深淵。
鄭國公雖有爵位,卻無實權,投靠右相一黨算得上情理之中。
他的女兒如此手段盡出的嫁給梁昱。
若說他們背後沒有一番籌謀,怕是誰都不會相信。
想到這兒,羅遠憤憤不平。
“這位縣主可真是高明的演技,這些日子我當她還是什麼親母早死爹爹不疼的可憐人,沒想到這一切都是他們的詭計!”
羅遠一邊生氣一邊憂慮:“那大人接近縣主,可是為了探聽虛實?”
梁昱思緒走遠,一雙薄情的眸漆黑一團,良久他才說了一句。
“不管她有什麼目的,若是有朝一日于朝綱有礙,诏獄的大門也必會為她敞開。”
羅遠一頓,目光收回放在面前男人身上。
外頭人都說閻王官梁昱薄情寡性,這話不假。
他甚至能為了指揮使一位手刃自己的父親,又怎麼會對個突然闖入的縣主動恻隐之心?
羅遠不敢再多言,梁昱又似乎想起什麼,從袖中摸出把鑰匙遞給羅遠。
“去,開庫房,将裡面的東西都取出來。”
“大人取庫房的東西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