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是國公府嫡女,而是聖上親封的縣主,她的婚事,即使是國公爺也不能插手,該是由陛下挑選再送由禮部登記最後再由皇後賜婚。
這其中關系皇室尊嚴體面,一步也錯不得。
那現在在場幫縣主議親的衆人,豈不是各個越俎代庖,不将聖上放在眼裡?
一想到這兒,沈大儒吓得就差要換褲子,沈夫人和王氏也是互相不斷遞眼色,不知如何是好。
稍不注意,這可會招來滿門禍事!
還是鄭國公見過世面,不動聲色的将話頭接了過來。
“梁大人說笑了,定是内宅婦人胡亂嚼舌根叫梁大人誤會了,今日本不過就是尋常夜宴,正巧沈大儒攜親眷從蘇州進京,我家觀音又剛從鄉下回來,現下正商讨叫沈家大郎來我府上為觀音講學。”
說着鄭國公打量了一下梁昱的臉色,繼續道:“什麼議親,不過是個拜師宴,梁大人誤會了。”
如此一個理由,将這事就此遮掩了過去,衆人誰敢不應和。
沈大儒更是順勢推了一把身邊的兒子。
沈長琴臉色難看極了,視線在一旁乖巧待着的鄭月蠻身上來回數次,最後隻好極不情願的作揖應聲。
“是,正是國公爺擡愛,央我為縣主講學。”
沈長琴剛剛的眼神盡數落在梁昱的眼裡,他眸光一轉,視線也跟着落在那姑娘又漸露病色的臉上,這才驚覺,說了這許久,春夜的風倒是吹的重了些。
目光收回,梁昱擺擺手松了語氣。
“原是本官誤會了,近日聖上對結黨營私一事甚是反感,各位若是沒什麼事,不如趁早散了,更深露重的,叫人看見難免傳出閑話來。”
金陵衛指揮使是什麼人?
那是天子近臣,那些對着後妃和太子都口不能言之事,陛下也會盡數說給他聽。
他是陛下安插在宮外的一雙眼,一隻手,一柄刀。
這話點到為止,鄭國公隻覺得手腳微涼,忙吩咐道:“梁大人說的是,講學一事今日既已定下,不如大家就此散場。”
說完他還不忘朝着梁昱道一聲謝。
“多謝梁大人提醒。”
正逢夜濃之時,冷風四顧無聲,那姑娘站在下風口處,面色是難以掩飾的難看,梁昱不動聲色的移了位置擋住身後的那口風。
涼風被阻隔在外,眼見那姑娘面色稍微恢複一些,梁昱内心有些無語凝噎。
怎麼十七八歲的年紀,身子骨就差成這樣,該是要用最好的補藥,日夜人參鹿茸好好将養着才是。
想到這兒,梁昱又暗自冷笑自己一聲。
可這些又與他何幹?
什麼時候,他也變得如此愛多管閑事了?
“本官還要回诏獄,就告辭了。”
說完,金陵衛衆人整齊的排開在兩排,梁昱頭也不回的出了鄭國公府的門。
那群人烏泱泱的來,又烏泱泱的離開,卷起一室的春意,又将冷風壓在鄭國公府每個人的心頭。
剛剛那一聲是好意提醒,還是意有所指,他們誰都摸不清楚,内心忐忑。
鄭家大娘又是如何幫金陵衛抓捕了逃犯,又是無從得知。
宴席終散,鄭國公對着自家剛封縣主的女兒再三張口,最終也什麼都沒問出口。
良久,他才道一聲。
“回去休息吧,天冷了。”
鄭月蠻不語,目送衆人離開,一旁擔心了一晚上的喜珠扶上來,語氣不免疑惑。
“娘子便如此笃定聖上會封賞這麼大,又如此笃定會在今日封賞?”
鄭月蠻笑笑沒回答,但她心裡卻默默點了點頭。
是的,她笃定。
因為算起來,這是她第二次被封為縣主了。
前世在與沈家的婚事定下後,沒有任何緣由的,封賞縣主的旨意便到了鄭國公府。
那時的鄭月蠻早就被王氏和鄭月卿毒害,纏綿病榻,沒有一絲一毫的心思去分析聖上為何如此。
直到重活一世,鄭月蠻回了一趟江洲外祖家,遇到了曾在外祖家管家的吳伯。
鄭月蠻的外祖是前任江洲節度使,七年前,太後大壽,番邦獻生辰綱以表誠意,哪知走道江洲時,生辰綱不翼而飛,後朝廷草草結案認定江洲節度使林國安私吞生辰綱,藐視朝廷,最後林家上下一百一十七口全部賜死。
吳伯因為頭幾年妻子生了病回家照顧斷了奴契,這才逃過一劫。
找到吳伯時,吳伯隻一味的哭訴,說林大人絕無可能做下這等貪污之事。
後來鄭月蠻仔細研讀過本朝律法,私吞生辰綱,按律親族五福内男子賜死,其餘女眷仆從和五福外的男子不過判個流放之刑。
滿門抄斬,這樣的罪罰,是過于草率武斷了。
就像是急于将這件事蓋過一般。
再加上鄭月蠻回京後,陛下莫名的封賞讓她更加确定,林氏一案必有貓膩,能讓當今聖上如此大張旗鼓斬殺滿門,怕是為了堵林氏一門的口,要去保護背後真正的私吞者。
所以,這縣主一位,是陛下的封賞,亦是陛下的愧疚。
鄭月蠻一直在盤算,陛下缺的……隻是一個借口,借口到了,封賞就會自然而然的下來。
前世是她的親事。
這一世是她抓捕薛成季有功。
她猜對了。
不過她沒想到的是,今日梁昱竟會對她的親事出言,她原以為還要費些時日,畢竟前世陛下對她和沈家的婚事是默許的。
幸好這事趕在了沈家定親之前。
喜珠還在喋喋不休。
“縣主趕緊回昭熙園,讓鏡月幫您把把脈,吹了這樣久的風,也不知道這身子骨還能不能撐得住。”
“咳咳咳……”鄭月蠻攔住她:“先不忙找鏡月,去叫花信整兩個糕點,然後再叫星照在後門備車。”
“縣主你要出去?”喜珠疑惑:“去哪兒?”
鄭月蠻眸光一亮。
“北鎮撫司,去還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