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聊吧,我先走了。”墨裕安看了一眼跪坐在地上的裴宴,不再擔心危險的獵兵可能會傷害沒有精神力的沈時舟。
他不需要守在這裡了,需要忙着确認适合沈時舟的淨化區。
沈時舟突然長出來兩片翅膀讓他一時間沒有合适的衣服可以穿,隻能暫時用柔軟舒适的棉質布料裹住上身。他的皮膚上生出血紅色的網狀痕迹,是污染指數的外顯,讓表面的皮膚敏感得出奇,經不起一點刺激。
趕制的衣服還在縫制,幾片柔軟的布料成了臨時的衣物。交疊的白布擋住了身體最重要的地方,中間的空隙卻露出一點白淨的皮膚,以及皮膚上鬼魅一般的網狀血線。
更多的污染源通過共鳴從裴宴的身體裡傳導到沈時舟的手上,在他的手腕上形成束縛的血色細線,緊緊纏繞着他。
裴宴雙手捧着少年的手腕,看着手腕上的細線,目光凝重下去。他想道歉,但長久處于失語狀态下的他,連喉嚨都處于萎縮的狀态,無法發聲。
他不知所措輕揉着沈時舟的手,直到觸碰到少年手腕上最粗的一條細線。
“别碰。”
那一處細線更像是敏感神經的外化,沈時舟一個激靈收回了手。
隻有擁有強大精神體的獵兵,才會同時具備對外界的過度感知,依靠敏銳的五感用于戰鬥,同時具備敏感的神經和極其容易陷入狂躁的特征,有時甚至隻是一點風吹草動就能讓他們應激。
按理說,沒有精神體的沈時舟,不該對感知周圍的一切如此敏感的。他甚至應該遲鈍,但事實上,他的身體感知敏感得要命,特别是生出血線的地方。
沈時舟扯了扯裹在身上的棉布,蓋住了手腕上觸目驚心的紅色細線。
本就随意搭在身上應急的棉布被他扯得更亂一些,翅膀根部和後背镂空了大截,背過身去時,後背削瘦的蝴蝶骨若隐若現。松垮下來的布料垮到後腰的位置,隐約能看見後脊的凹陷和更令人遐想的線條。
裴宴的目光不可自抑地舔了上去。
沈時舟看不見自己的後背,若無其事地獵兵面前晃,無視了身後危險又炙熱的目光,從化妝桌面前扯過兩把椅子。
“我有事想拜托你和你的精神體。”
拖着兩把椅子的沈時舟重新走到裴宴的面前。
一隻黑狼憑空出現,碩大的身軀隻是挺直地站着都無法被房間容下。它隻能稍微躬身低頭,純黑色的身體微微蜷縮着。
“坐。”
獵兵像是聽到了軍訓般的命令,從跪姿變成了盤坐在地面上。
他的精神體狼看了一眼沈時舟好心拖過來的椅子,有些不解地看着裴宴一眼。
有椅子不坐,非要坐地上。
裴宴拍了拍身邊的地闆,仰頭瞪了自己的精神體一眼,用下巴點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沈時舟。
一副“主人發話呢,沒聽見嗎”的樣子。
精神體狼來源于裴宴的精神力,總算是和他心靈感應。它坐在了裴宴的旁邊,因為屋内有限的高度被迫微微低下了頭。
情況好像有些不同于沈時舟的預料,他拖來椅子,是打算和獵兵好好地平等溝通,現在又演變成了他居高臨下地垂頭看向裴宴。
瘋人院的人,好像都怪怪的……
沈時舟懶得糾結這點細微的不對勁,指了指以不太舒服的姿勢躬身坐着的黑狼,說道:“院長說我的污染值已經很高了,要去院外的淨化區。但是我沒有精神體,離開瘋人院會死掉的,所以,我想借你的精神體用用。”
他伸出手,想要戳戳這隻巨大的毛絨絨。
“這個瘋人院我認識的獵兵隻有你了,裴宴……”
少年本意是實話實說,在下層區的他沒有機會也沒有必要接觸獵兵,能認識裴宴純屬巧合。但他軟軟的嗓音說着“隻有你了”這種話,任誰聽了都覺得他在撒嬌。
微微拖長的尾音喊着人的名字,聽得人心都軟了。
更别說剛被沈時舟個人技能震撼了一回的裴宴。
裴宴當然不會拒絕沈時舟,恨不得現在立刻讓自己的精神體和他共鳴。他揚手就給了一旁的黑狼一掌,力度實在不輕,讓散着精神力黑霧的黑狼整個身體一抖。
“嗷嗚?”姿勢不太舒服的黑狼沒怎麼聽兩個人類的談話,莫名挨了一個重擊,這才吃痛地回過神,低嗚一聲。
“狼不太舒服吧?”
沈時舟坐在椅子上,往旁邊挪了挪,給黑狼留出了面前的空地。
他指了指身旁。
“趴下。”
黑狼總算從别扭地半蜷着身子坐着,變成了舒服地趴在地上,幾乎占據了沈時舟身側的所有空地。它就算是下巴着地貼在地上,一個腦袋就有坐着的沈時舟高。
它幾乎把自己送到了沈時舟面前。
沈時舟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摸巨型毛絨絨的機會,手心貼了上去。
他在狼溫熱的眼下摸了摸。
狼的眼下本應是細軟的小絨毛,但因為是巨型狼的緣故,細小的絨毛對于小人類而言仍然是毛量充足的狀态,摸起來特别舒服。充實的絨毛帶着狼溫熱的體溫,像一床手感特别好的絨被。
沈時舟幹脆雙手搓上去。
少年玩得不亦樂乎,根本沒有足以到一旁與精神體共感的獵兵,後背的衣服已經完全打濕,緊握的雙拳也在抖着,發力地克制着。裴宴注視着少年放在狼精神體表面毛絨絨裡的手,與精神體通感的他仿佛是被沈時舟摸到了臉頰。
欠缺上層區獵兵和精神體知識的沈時舟對此一無所知,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心已經在獵兵的心裡被描摹了無數遍。
甚至他本人也被獵兵觊觎着。
不會說話的獵兵生生把這份臆想積攢起來。
“我記得狼的嘴筒子上有一塊很有趣的地方,是嗎?”
沈時舟簡曆上那個“動物馴養師”的身份在殘留的記憶裡發揮作用。
聽到這話的狼動了動肉肉的耳朵,疑惑又期待地看着面前毫無攻擊力的粉發少年。它也不知道什麼有趣的地方,畢竟它的獵兵也從來不知道。
沈時舟的手心探到了狼嘴筒子上的一小塊軟骨的地方。
“這裡,馴養員會給不聽話的犬科動物帶上止咬器,金屬的細條就該卡在這個地方,防止小動物亂咬人。”
他像院長稱呼廊道的獵獸一樣,稱呼巨狼為小動物。
“再強大的動物,也有像命門一樣的弱點。”
記憶深處,有人告訴過沈時舟這樣的話。
他找到了狼的命門,曲起手指,用力敲擊到狼如同人的死穴一樣的軟骨。
即使對于精神體黑狼而言,沈時舟的身軀和力氣都足夠渺小。但對于狼緻命的弱點而言,一點點力氣,都足夠像杠杆原理一樣撬動巨大的力量。
“嗷嗚……!”狼發出一聲叫喊,一瞬間頭昏眼花,釋放出大量的黑霧精神體,湧到沈時舟的身邊,在他的周圍形成一個半透明的黑色環帶。
在黑狼的身軀被擋住的死角,裴宴早在這一下敲擊下側身摔倒在地,痛苦地蜷縮起來。這對于五感極度敏銳的獵兵而言無疑是懲罰,比直接往他的身上落鞭子還要痛徹心扉。
他說不了話,沒辦法出聲求饒,以至于沈時舟都沒發現他倒在黑狼的身後。
“不舒服?”沈時舟對黑狼說道。
他從精神力的共鳴中感受到一點難受的情緒。
模糊的記憶漸漸回籠,更多的記憶變得清晰了起來,關于動物馴養師,關于不屬于瘋人院,而屬于人類沈時舟的記憶。
“過來蹭蹭我,會好受一點。”
狼有點後怕,擔心沈時舟再用手給他命門上來這麼一下。但它很難受,獵兵的精神體對于馴靈者的過度感知讓它被沈時舟敲得喘不過氣。
“嗷……”
狼就這麼蹭上了少年的手心,笨拙又滑稽地晃晃自己的腦袋,感受人在絨毛之下的皮肉上摩挲的手指。它的喉嚨裡發出低嗚,呈現出不屬于狼的溫順。
被迫隐蔽在狼身後的裴宴從疼痛中睜開了眼睛,同樣感受着少年手心的溫度和細膩的皮膚。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手背貼上了自己的臉頰。
很舒服……
如果這是痛過之後才獲得的甜頭,覆蓋在滾燙敏感的巴掌印上,溫柔的輕撫,比平日裡更能深刻地記入骨髓。
也更加勾着人奢望更甜的果實……
以及更疼的巴掌。
想被沈時舟狠狠地扇一巴掌,然後被溫柔地撫摸受傷的臉頰。
隻會橫沖直撞打架的獵兵,第一次有了如此細膩,卻又如此病态的想法。
“我感受到了,”圍繞在沈時舟周圍的黑色精神力變得很柔和,甚至有了溫馨旖旎的氛圍,“你的心情不錯,即使被我很不講理地懲罰了一回。”
沈時舟是對狼說的,卻被裴宴聽了去。
“還想要嗎?”
“嗷嗚!”狼激動地站起身,頭頂一下子撞上了天花闆,讓整個房間像地震一樣抖了一下。動物形态就算再有靈性也不如人類那樣會克制,精神體狼才不像裴宴那樣隐忍克制,直接往沈時舟撲過來。
“诶!你……”
精神體狼掀翻了沈時舟坐着的椅子,在他側邊摔倒之前,用自己的狼嘴接住了他。
沈時舟躺在了溫熱的皮膚上。他坐起身,跨坐在狼的身上,用手拍了拍狼的頭。
“壞東西。”
“嗷嗷!”
沈時舟被它滑稽的樣子逗笑,伸手拍了拍它的額頭。
“陪我去淨化區,保護我周全,我帶你吃肉。”
沈時舟知道這狼在被封喉的裴宴那裡餓得不輕,雖然不知道它以什麼為食,但共鳴通感這個技能,肯定能讓狼喝一點湯。
“嗷!!”擁有獨立意識的精神體狼,甚至沒有理會自己的獵兵有什麼決定,自作主張地答應下來,興奮地扇動着尾巴,往裴宴的臉上扇着弱弱的風。
“你這是打算重新認主人了?”
精神體狼這才想起自己隻是一個有意識的精神體,中間還有一個獵兵當作媒介。它有些懊惱地低嗚兩聲,晃動的尾巴掃到了裴宴的身上。
它先比裴宴先答應跟着沈時舟走。
沈時舟對自己慣有的、吸引小動物的能力非常滿意。他和小動物玩得開心,這才有精力關注獵兵的存在。
“裴宴?”
他從狼的身上翻身下來,繞到狼的身後,看到側躺在地上的裴宴,好心地蹲在面前。